學達書庫 > 張欣 > 生活秀 | 上頁 下頁


  範滬芳毫不相讓:「沒完!我範滬芳這一輩子,糠能吃菜能吃氣不能吃,憑什麼你就是看著國強不順眼?憑什麼你就不能幫幫國強?」

  「我就是看著他不順眼,平時一毛不拔,有事找我了,就拿這五級花茶和二鍋頭來對付。我要是真指望他養老送終,那我還真是白活了!」

  「他一個國家公務員,你讓他送你什麼?他一個文物處長,難道地底下的人會跳出來給他上什麼貢?」

  來崇德什麼也不說,沉下臉坐著。

  範滬芳只好自言自語:「我早聽說了,你家的那個來雙揚是能幹,現在混得風風光光的,可她不是不認你嘛,好歹國強是你看著長大的……」來崇德把筷子一丟,摔門出去了。他受不了妻子的嘮叨,經受不起心裡的內疚和牽掛,他也不願意遇到團聚的人們、不願意聽到別人家的歡聲笑語,於是,在這樣一個萬家團圓的日子裡,來崇德找了一個偏僻少人的酒館,一個人喝著悶酒,直到深夜。

  雙揚心裡一直恨著來崇德,曾經把來崇德和範滬芳鬧得雞犬不寧,到後來又根本不理不睬,大街上碰到來崇德也跟他是透明的似的。而雙瑗卻不一樣,來崇德離開家的時侯她還太小,再加上雙瑗的性格和雙揚不一樣,她的心太軟而且不會記仇。在雙揚送雙瑗回家的路上,雙瑗一直想說什麼,但猶豫了好一陣才小聲說:「其實我今天一天心裡都不踏實……」

  雙揚看了雙瑗一眼,說:「覺得洪濤不對勁吧,女人的直覺那是千真萬確。」

  雙瑗說:「哪兒跟哪兒啊,今天不是爸的生日嗎?」

  雙揚臉色一變,乾脆得沒有一點餘地地說:「我沒爸!」

  雙瑗低下頭又抬起頭:「揚揚,那些事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再說,他也沒少托人帶話向你表示歉意。」

  雙揚面無表情:「比起我吃的那些苦,一聲對不起算什麼?」

  「可他總是我們的父親吧?」

  「他配嗎?我們要交學費,要吃飯穿衣服的時候他在哪裡?為了抱著一個女戲子睡覺,兒女的死活都不管,這種人配做父親嗎?」

  「你說話不要這麼難聽好不好?」

  「實話都不好聽,可這是事實啊!你老說我寵著雙久,他小時候穿你剩下來的花褲子,接三寸長的褲腿,被別人笑話得不肯出門。你發燒哪有藥吃啊,去討來工業酒精給你擦身子。那時候我們都熬過來了,我這個人不追求完美,沒有父親又怎麼樣?」雙揚的眼睛裡隱隱有點淚光。

  雙瑗無言以對,一陣之後才說:「那還不許他後悔啊。」雙揚的嘴裡只是迸出三個字:「崩潰吧!」

  雙瑗回了家。洪濤在散席之後說有事先走,現在還沒有回來。對於洪濤,雙瑗是有足夠的信任和自信的,沒有任何疑心。她的確有點累了,洗漱之後就靠在床上,開著檯燈看雜誌。這時洪濤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了,看見雙瑗,說:「還沒睡啊?」

  雙瑗看了洪濤一眼,繼續看雜誌,說:「吃什麼東西都吃到臉上去了?」洪濤說:「是嗎?」急忙進了洗手間,照鏡子時發現是半個唇膏印,嚇得慌忙用手擦掉,又使勁聞了聞身上,還是不放心,趕緊走進浴室沖澡。等他再回到臥室時,雙瑗已經熄燈睡了。他松了口氣。

  雙揚對洪濤的懷疑並沒有錯。洪濤在外面的確有女人,剛才他就是和她呆在一起。她叫呂豔紅,不年輕所以也算不上漂亮,但是很有錢,是一家大公司的老闆。下午她就為了晚上和洪濤的相聚而準備著。她購物是夠有派頭的:推著購物車在超市擁擠的人群中緩緩地走著,把洋酒、丹麥曲奇和各種進口水果隨手往車內扔——她絲毫也不關心這些東西的價錢。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到底買了多少東西,讓工人把好幾個大包塞進車裡後,她心滿意足地開車絕塵而去。都市的街景在車窗外迅速地變化著,顯得有些不可琢磨。這時洪濤來電話了。「喂……」呂豔紅拿起手機來

  洪濤說話的聲音有些怯懦:「是我,……你生氣了?」

  呂豔紅懶洋洋地說:「我生什麼氣啊?」

  「……吃完團圓飯我就過去,沒辦法,例行公事。」

  呂豔紅撇了一下嘴,說:「你都解釋一百遍了,兄弟姐妹四家人,雷打不動的團圓飯……」

  洪濤的聲音極盡討好:「你也不用準備什麼,我們喝點酒,吃點水果就行了……」呂豔紅的語氣平淡得出奇:「我有什麼可準備的,我又不是家庭主婦。」說完她動作乾脆地掛了機,面無表情地從後視鏡裡看了看後座林林總總的物品,神情裡是滿滿的成熟和自信。

  然而洪濤對呂豔紅卻不敢怠慢。從久久飯店出來,他就飛快地趕到了呂豔紅家。呂豔紅是個很會享受的女人,也很會讓洪濤享受。她讓洪濤在她的豪華浴室裡的三角形衝浪浴缸裡泡澡,自己一身真絲睡袍坐在浴缸邊上,塗滿寇丹的手裡優雅地端著一隻盛著淡黃色香檳的高腳杯,遞給洪濤。

  洪濤接過香檳,喝了一口,問:「不是說好我過來嗎?幹嘛使勁拷我?」

  呂豔紅的笑容有點玩世不恭:「怎麼了?我又不想跟你結婚,你怕什麼?」

  洪濤說:「我怕什麼?不是不方便回電話嘛。」

  呂豔紅淡淡地說:「也沒指望你回,就是告訴你我在等你。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晚上,可是心裡就是感到寂寞,月亮實在是太圓了。」

  洪濤聲音溫柔得有些做作:「別那麼傷感好不好,我這不是來了嗎?」說著伸手拉住呂豔紅的一隻胳膊。

  呂豔紅仍舊無精打采:「是啊,來了,好像你對我來說多重要似的。有時我也覺得奇怪,我到底看上你哪點了?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洪濤挑逗地說:「你就是欠我的!」用勾魂的眼光凝視著呂豔紅,手上暗暗使勁,呂豔紅的衣袖在浴缸裡已經濕了一半。呂豔紅聲調軟軟的:「別鬧。」洪濤反而一把把她拉下了浴缸,呂豔紅驚叫起來,水花四濺。兩人嬉鬧著好不容易洗完了澡,來到呂豔紅早一佈置好的餐桌邊,相對而坐。月光從明亮的落地窗灑進室內,與餐桌上點著紅燭的光芒溶在一起,照著果盤和七星伴月。

  洪濤和呂豔紅一邊著喝啤酒、吃著水果和月餅,一邊聊天。

  呂豔紅饒有興致地說:「你出來,跟她怎麼說的?」

  洪濤笑:「還能怎麼說,去客戶那兒唄。不過你還真是我的客戶,浴室的水管,這麼有品位的燈光,電線全是我給你鋪的。」

  「你給你自己鋪的,你沒盡情享受啊!」

  「那倒是,包括你這個美人。」

  呂豔紅笑得有些無奈:「我可不是什麼美人,我是不行了,老了,女人老了,越有錢越心酸。」

  洪濤討好:「你還想怎麼漂亮?」

  「說老實話,你不嫌我老吧?」

  「你不是也不嫌我窮嘛。」「不嫌,大款就不找我嘍。這樣挺好,平時各忙各的,又沒有什麼利害關係,逢年過節在一起約約會,調調情,那種要死要活的愛情是最低層次的。」的確,呂豔紅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洪濤結婚,她對雙瑗也從來不感興趣,因為她覺得這和她沒有關係,甚至在很大意義上,她和洪濤相對于對方都是自由的,所以,在洪濤要回家時,她甚至沒有做什麼挽留就讓他走了。儘管如此,洪濤的婚外情絕不會和雙瑗沒有關係,只是,現在她還不知道而已。

  雙揚把雙瑗送回家後回到了久久飯店。客人已經沒那麼多了,九妹、猴哥、偏腦殼等人在打掃衛生,收拾碗筷。雙揚說:「九妹,把鴨脖子給我拿出來,沒看整條街上多旺呢!缺了我的金牌鴨脖子,那還叫吉慶街嗎?」九妹說:「鴨脖子早就沒了。」雙揚不相信,說:「崩潰,湯師傅做了那麼多。」九妹說:「本來還剩一些,被那個要吃紅燒獅子頭的人全打包了。」九妹的話讓雙揚想到了卓雄洲,不禁一愣。收拾停當時候,九妹、偏腦殼、猴哥在廚房外的空地上吃著月餅,賞著月。廚房裡湯師傅等廚師和夥計們也在吃飯喝酒。明月當空,猴哥見九妹在發呆,問:「九妹,想家了吧?」

  九妹說:「我才不想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