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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其實洪澤在睡覺前已經風聞樓下可能發生大動作,但這絲毫也擋不住他的眼皮上下打架。不光如此,他心裡還在想,這麼多明星來給他做廣告真人秀,那他的報紙還愁發行量嗎?那他還有什麼大覺不能睡嗎?這樣想過之後,他便拔了電話線關了手機,迅速地進入夢鄉。

  方煌突然勃然大怒道:「洪澤!拜託你清醒一點行不行!再怎麼抓發行量,我叫你辦的《星報》也是一張正常的報紙,不是流氓小報。」

  洪澤算是徹底醒了,一臉無辜道:「流氓小報也不是這個辦法啊,那我就不用採訪了,我就直接捏造。」

  「放肆!你搞這種『打、砸、搶』新聞,你覺得你很得意是不是?!」

  洪澤也火了,嗓音拔得老高:「新聞本來就沒有貴賤之分,只有真假之別。你可以認真地看一下我寫的報道,我敢說是如實報道,既沒有歪曲事實,也沒有一點我的個人立場。至於說到新聞的手段,我看不那麼重要吧。」

  方煌壓低嗓門,五官卻急切地擠在一起,他敲著洪澤的辦公桌道:「你這種做法完全是下三濫的做法你知道不知道?!」

  洪澤白著一張臉道:「做娛樂性的報紙還能顧臉面嗎?!方總,我是從內心佩服你的,可是你們這一代人最喜歡強調的就是『正確性』,在任何事件裡都能找出微言大義。可是現在,要臉面就有可能沒飯吃。」

  方煌啞然,一時無言以對。

  洪澤又道:「方總,現在本地的報業集團之間競爭得那麼厲害,我們總不能老是看著戴曉明唱主角吧。你仔細想想他有什麼絕招,不就是玩出位嗎?永遠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螃蟹現在都快被他吃光了,咱們連湯都喝不上。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搶點風頭?現如今風頭可就是人氣。老百姓可不管誰是誰,捧的就是個熱場子,人氣越旺就越有人買你的報。我估計這次發行量能上去10萬份。」

  直到這時,方煌心頭的火氣才漸漸有所回落。剛才在宣傳部,部長狠狠地把他給批評了一頓,部長主要是從安定團結的高度來看待這件事情的。部長說今天的大好形勢得來不易,我們作為黨的媒體就更要維護好這個大環境,搶新聞沒有錯,萬一出了事出了人命案誰負責?!老百姓看到那麼多藝人坐在省委機關報門口成何體統?!可是現在方煌聽了洪澤一席話,雖然有些刺耳,但也覺得不無道理。

  不過話說回來,方煌心想,他作為一個老報人也算是閱人無數,像洪澤這麼另類的人也著實少見,他就像一個熱山芋,吃著燙嘴捧著燙手,但是扔掉他你又絕對捨不得。

  這一事件的最終收場,是方煌和洪澤下樓來面對藝人鞠躬謝罪,並在最新一期的《星報》頭版刊登致歉聲明。不過洪澤在接受其他媒體的記者採訪時說,其實對於明星來說,被狗仔隊圍堵是一種待遇,沒有哪一個明星是脫離媒體自己紅起來的,希望他們不要過河抽板忘了自己是怎麼起家的。

  有人說,洪澤是一個中了槍應聲倒下時還在罵人的人。但不管怎麼說,經過這一事件的洗禮,《星報》的發行量上漲了30萬份。

  第十章

  厄運如山倒。而且厄運降臨前通常是風調雨順沒有任何先兆的。

  傑克事件雖然鬧出一場風波,但除了窮跑和富跑一塊進修理廠之外,人員方面基本沒有大礙。最讓人擔心的是傑克的女朋友是否會受到驚嚇,但顯然她是經受住了考驗。也許由於她一直生活在國外,又被父母呵護備至,所以她始終就當發生了一場車輛事故而已,沒有任何異樣反應。倒是呼延鵬當晚在事發現場就感到胸部刺痛,為了防止意外,洪澤便陪他去醫院照了胸透,結果是他斷了兩根肋骨。也許是窮跑沖上去的一瞬間對呼延鵬的震動力偏大,不知道,反正結果就是這樣。

  洪澤說道:「真是中看不中用,紙糊的呀。」

  「少廢話,你賠我誤工費。」

  「那是自然,還有幫忙費,一塊給你。」

  呼延鵬苦笑道:「我這回可真是害人害己。」

  「說你腳小你就扭上了,你怎麼不說拍電影都沒有這麼刺激啊?」

  「我不需要這麼刺激行不行?」

  「可是讀者需要啊,我也沒辦法。」

  「那你說我們當年追求的東西……」

  「別跟我提當年,我雖然不至於為今天的我而感到驕傲,但也絕不會留戀天真爛漫的過去。那時候我們懂什麼?!以為有愛心就能治白血病。」

  醫生說斷了肋骨並沒有什麼可治療的,只有在家靜養。

  當洪澤扶著呼延鵬走下醫院門診部大門的樓梯時,天已經全黑了,兩個人沒吃成川菜,正在討論到粥城去喝點粥。這時一個女人微低著頭匆匆地上臺階,眼都沒抬地直奔住院部而去,等她旋風一般刮了過去之後,洪澤才說:「好像是槐凝。」

  呼延鵬一看可不是嘛,便連叫了好幾聲:「槐凝!槐凝!」

  但是很奇怪,槐凝好像沒聽見有人喊她似的,毫不減速地消失在住院部大門口。

  呼延鵬在家臥床休息時,透透買了好多東西來看他,並且一邊削蘋果皮一邊罵洪澤不是人。呼延鵬說,你還沒老吧?怎麼這麼嘮叨?!透透說,交朋友也要慧眼識人,宗柏青那才是高質量的朋友,洪澤這樣的人能交朋友嗎?他是能把自己都當髒水潑出去的人。呼延鵬看著自己的紅顏知己,心想她怎麼說話越來越有水平了。隨後又想,其實女人有腦才是最可愛的。

  呼延鵬跟透透提起在醫院碰到槐凝的事,透透說,她不理你這太正常了,最近好像是她先生得了什麼病,住在醫院裡,你也知道他們是怎麼恩愛的,所以她一點心情都沒有,連他們組的人見到她她都跟沒看見似的。呼延鵬心想,槐凝是一個挺經事的人,怎麼這回一下子失去主心骨了,便問透透槐凝的先生到底得了什麼病。透透想了想也說不大清楚,呼延鵬說那我們真應該一塊去看看她。透透說行。

  躺了一個星期左右,呼延鵬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多了,於是一天傍晚,他跟透透約好一塊去看槐凝,結果那天透透分身乏術,呼延鵬便自己去了。他拎了一些營養品,敲開了槐凝家的門。還好,槐凝不僅在家,而且看上去心情不錯。槐凝說,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她先生的病有了很大的好轉,她那天其實也聽見了呼延鵬叫她,但她實在沒有心情一遍一遍重複先生的病,所以她沒有理他,請他原諒。

  這段時間,槐凝的孩子一直在奶奶家,槐凝說等到先生的病情穩定一些了,就把孩子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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