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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事情的結局似乎已經十分圓滿了,呼延鵬事先沒有感到會出現任何麻煩。被叫到戴曉明辦公室,戴曉明的辦公桌上正放著一份攤開的《精英在線》,頭版頭條便是呼延鵬的文章。戴曉明鐵青著臉,看都懶得看呼延鵬:「你到底怎麼回事?這麼有影響的文章拿去給方煌的報紙發?!如果不是我親自把你從北京招來,我簡直就認為你是方煌的臥底,你想幫他搞垮我們的報紙是不是?!」

  呼延鵬傻了,他解釋說:「我認為這篇文章不適合在我們的報紙上發表,因為太多人盯著我們了,所以才拿給《精英在線》的……」

  戴曉明恨道:「你怎麼知道不適合我們的報紙發表?!我不管被誰盯著,反正我們的報紙最需要的就是這類撥亂反正的文章,適不適合我們發表也是我說了算啊,你跟我商量了嗎?!」

  呼延鵬立刻把上次和洪澤的談話內容做了如實的彙報,而且著重說了害怕影響強書記這件事,還說洪澤說他會跟戴曉明打招呼。戴曉明的表情是根本沒有人找過他,並且當場打電話給洪澤。

  老實說,洪澤到方煌那裡撤稿撤主編,回來之後也有點吃不准了,不知怎麼做才合適,才能真正做到強書記心裡去。於是他打電話給「深喉」,但「深喉」的電話始終處於關機狀態,而且每次都是如此,只要不是他主動打來電話,你就永遠找不到他。深喉能說出來的身份是政府一級的導讀員,專門給上面寫內參的,似乎既瞭解民情也深知內情。但洪澤直覺他的身份並不那麼簡單,有一回洪澤到北京出差,很想會會這個高人,也因電話聯繫不上作罷。但有一點洪澤很明白,現在的他不左右搖擺還能怎麼樣?

  也就是在這時,呼延鵬的追蹤報道見報了,強書記辦公室的秘書打來電話給部長,說這是一篇盡得民心的好文章,實事求是是我們黨一貫堅持的優良傳統,我們有責任把它發揚光大,以後一定要多組織這樣的好文章。

  一向覺得自己料事如神的洪澤有一種一腳踩空的感覺。

  於是洪澤對戴曉明說,他跟呼延鵬閒聊的時候說過什麼已經不記得了,如果談到過類似問題,也僅僅是閒聊,並沒有當真的意思。如果當真,按照組織原則他也應該是跟戴曉明打招呼,不會為這事直接跟呼延鵬發生關係。

  戴曉明放下電話以後,便把洪澤的意思原封不動地告訴呼延鵬,呼延鵬氣得臉漲得通紅,五官都有點變形了,卻又根本不知做何反擊。戴曉明當然也沒有氣消的意思,他說,我們這張報紙就是要劍走偏鋒,否則就會失去讀者,至於領導印象,那也不是不重要,但是必須「殺人放火以後再招安」,這樣報紙才能保持個性,領導和老百姓都看重你。翁遠行一案有文眼,這種有發揮空間的案例也不是俯拾即是,結果讓方煌空手撿了個金元寶。戴曉明越想越窩囊,最後忍不住對呼延鵬說,你還是太年輕了,報紙哪有不出錯的?關鍵是有沒有人在後面給你兜著……我還沒害怕呢,你怕什麼?!

  其實,戴曉明的話,呼延鵬一句也沒聽進去,心裡只想著去找洪澤這個王八蛋算帳。下午四點半鐘,呼延鵬趕到了洪澤的辦公室,出人意料的是宗柏青也在,斯斯文文地坐在沙發上品茶,洪澤笑嘻嘻地不知在跟他說什麼。呼延鵬進了辦公室便對洪澤破口大駡:「你這傢伙為了當官能把你親娘都賣了!」

  洪澤當然也不生氣,笑道:「罵吧罵吧,只要你能出氣。」

  柏青急忙起身去安撫呼延鵬,說洪澤知道自己講的話不合適,所以打電話叫他過來,他出血請咱們吃飯謝罪。呼延鵬說氣都氣飽了,我不吃。

  柏青說那你這又是何必,大家兄弟一場,他也承認一身的官場惡習,你太認真就沒意思了。呼延鵬說誰跟他是兄弟?!他連黑道上的人都不如!江湖兒女也沒有這麼幹的。洪澤的態度出奇的好,他說,呼延,不是我說你,咱們在被窩裡說的話你怎麼能說給外人聽呢?呼延鵬終於給他說笑了,他媽的誰跟你一個被窩?!我見到女人就有衝動,幹嗎跟你一個被窩?!

  三個人走出辦公大樓,由於下班時間早已過了,樓道上幾乎沒什麼人,但洪澤卻還是那個死樣子,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總之無論是在機關還是有外人的場合,他都覺得不安全,就是要做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他們去了停車場,上了柏青的車。柏青打著引擎說我們去哪兒?

  呼延鵬說要吃西餐,而且要吃法國廚師做的法國菜。洪澤和柏青都知道呼延鵬根本不愛吃西餐,肯定是他要點最貴的菜氣洪澤,而且洪澤並不是一個特別大方的人。果然到了花園酒店的西餐廳,呼延鵬又是點鵝肝,又是點蝸牛,還要黑菌和紅酒。柏青阻止呼延鵬說你也別太狠了,呆會兒洪澤出不去了。呼延鵬說他出不去就讓他呆在這兒,我們走。

  洪澤笑道,你叫他點你叫他點,我最愛吃西餐了。

  呼延鵬不理他,等上了菜,大力揮舞刀叉言不由衷地說好吃好吃。

  餐廳裡很有情調,氛圍也不錯,可是柏青吃得有點心不在焉。洪澤問他怎麼了?他欲言又止。呼延鵬道,有什麼話就說出來,解決不了發洩一下也好。柏青猶豫道,都是些小事,不說難受,說出來又沒勁。

  原來,柏青的老婆有個哥哥是個花花公子,自恃甚高卻又做不成任何事,所以柏青的老丈人很不喜歡他,只當柏青是自己的親兒子。柏青的這位大舅子見柏青家裡家外都受寵,而且占著那麼好的位置吃喝不愁,總覺得這一切本該是自己所有,無非是因為柏青過於乖巧,才把自己的父親和妹妹玩得團團轉,讓他占了大便宜還說他好。所以他處處跟柏青作對,說話總是陰不陰陽不陽的,沒事不是借柏青的車出去三天不見人影,就是大老遠的打電話叫柏青到高級餐館給他和那一大群狐朋狗友買單。

  這種事多了,柏青自然要掛臉,大舅子可不吃這一套,當著人就數落他一頓,言下之意是你什麼都撈著了還不讓別人喝點湯?!

  跟這種人是沒法溝通的,講什麼都是雞跟鴨講,柏青也告誡自己要多多忍耐。但他心情不好難免要跟老婆嘮叨一番,可是他老婆也的確難做,一頭是至親的愛人,一頭是血親的哥哥,你叫她又能怎麼樣?也只能兩頭說好話。而柏青的老丈人不僅脾氣不好,還有心臟病,柏青明知跟他說了這些事會把他氣個半死,也只好盡可能的什麼都不說,自己消化這些心煩的事。

  聽了柏青的敘述,呼延鵬道:「我覺得那個人的毛病都是你給慣出來的,你為什麼要把車借給他?為什麼要幫他買單?你不做這些事難道他還能把你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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