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我的淚珠兒 | 上頁 下頁
四十六


  十

  說是資產重組,但在重組的漫長過程中,謝懷朴的龐大的,曾經顯赫一時的窗口公司遇到了種種難題,有些根本無法逾越,終於難逃轟然倒塌之命運,宣佈破產。

  所幸的是,謝懷樸並沒有查出什麼太大的問題,有些違規現象,但畢竟不是中飽私囊,錢沒裝進自己的口袋,什麼都好說。雖然查了很長時間,但專案組的作風還是實事求是的,謝懷朴恢復了自由身。

  藏院長的意思,無論如何兩家人要一塊吃頓飯,以示慶祝。謝懷樸沒有什麼心情,儘管他可以回家而不是送進監獄,但他的位置是徹底的沒有了,自認為在金融方面的才華以及多年積攢下來的經驗失去了用武之地,這是讓他最為傷感的一件事。不過他還是答應了一塊兒吃飯,反正藏院長兩口子也不是外人。

  這回去的是小飯館,取名叫做「客家王」,客家菜本來就沒有豪華款式,要了一個單間,也是很敷衍的。飯店是謝懷樸定的,藏院長說不成樣子,但謝懷朴堅持一切從簡,其實是不願意在好的飯館裡見到熟人,

  普通的飯店不是不能吃,只是相比起當年的風光,令人生出無限感慨,天地之變有時只在一夜之間。

  飯店裡熱鬧非常。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追求的是一種殷實、實惠的作風,所以價格便宜的特色餐廳應運而生,家家爆滿,喧囂的聲浪此起彼伏,服務員均是一些鄉下妹,手腳麻利但是臉色呆板,偶爾一笑反而怪嚇人的,通常她們的反應比較遲鈍,急得穿黑制服的領班想踢她們的屁服。

  鮑雪穿一條白色的兩邊開叉的旗袍裙,上身是一件領袖藍的中袖針織衫,謝懷朴也是穿普通的格子棉布襯衣,藏院長兩口子均是一身便裝,但是他們在餐廳裡仍顯得和這裡濃重的市井之風格格不入,像是隨時準備走出非洲的西方人。

  小房間裡面好一些,但也有各種聲音不斷襲人,桌布、茶杯、餐具總讓人懷疑它們的衛生程度,只是四個人都做出不介意的樣子。

  鮑雪笑道:「客家菜裡我只知道一個釀豆腐。」

  藏師母拿過菜牌:「釀豆腐肯定是要點的,還有一個鹹雞不錯。」

  隨便要了幾個菜,大夥邊吃邊寒喧起來,說的都是一些閒話,並沒有人提到丹青和藏蕾。

  藏院長呷了一口客家米酒道:「懷朴,你其實已經很幸運了,沒有誰是雙規以後還會查不出問題的。」

  謝懷樸歎道:「我不是不想貪,是不敢貪而已。」

  藏師母忙道:「不說這些了,喝酒喝酒。」

  鮑雪一直沒有說話,這時突然說道:「最近我在音樂方面頗有一點心得,你們想聽嗎?」

  眾人當然表示歡迎,鮑雪道:「手到心不到的音樂和心到手不到的音樂都不是上品,很難達到賞心悅耳的境地,你們說怎樣才算最好?」

  「自然是手和心的高度統一,這也跟做手術一樣吧?」藏院長道。

  「手心的高度統一,可有呢?」鮑雪道,片刻之後自答,「那不過是人為設立的一座看不見的高峰,看不見的高峰又有誰能攀登上去呢?」

  懷樸笑道:「那你有什麼高見呢?」

  鮑雪道:「一定是你們很難接受的,那就是手也不到心也不到的音樂,至少它達到了一種和諧。」

  藏院長笑道:「要想一想才覺得有道理。」

  聊一些遠離生活現實的話題,鮑雪顯得極有興趣,見解也相當獨特,竟滔滔不絕地講了許久。

  飯後,藏院長突然提議:「兩位夫人,我聽說附近新開了一家大型商場,不如你們去逛逛,我跟懷樸在那裡的咖啡廳等你們。」

  藏師母詫異道:「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一向不逛商場的,今天倒很體貼呢。」

  新開的商場還是頗為豪華的,有7層高,中間偌大的一塊空地是通透的,空中飄浮著無數個七彩氣球,所有的專賣店都是出盡百寶,招貼林立,鮑雪和藏師母很快就消失在人流裡。

  二樓的咖啡廳,基本是抽煙或者喝各種飲料的男士,藏院長和謝懷樸找了一處相對僻靜的地方坐下來,要了兩杯卡布基諾咖啡,隔著一層起泡的鮮奶,懷樸少少地抿了一口,不禁被它的濃苦香醇傾倒。

  「你好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謝懷樸道。

  藏院長倒是開門見山:「明天你就陪鮑雪到醫院來,我找專科醫生給她檢查一下。」

  「她不是挺健康的嗎?」

  「她有些不正常。」

  「我怎麼沒發現?」

  「你當然不會發現,你是普通的眼睛,而我是醫生的眼睛。並且你也不要以為顛三倒四,又哭又笑才是精神有問題,每個人的表現方式是很不同的。」

  謝懷樸沉默不語,不過他還是很難接受藏院長的初步診斷。

  藏院長沉吟良久,道:「我還是告訴你吧,很早以前鮑雪就來找過我,其實你在外面有多少紅顏知己她都知道,只是她性格內向,又因為身體不好,缺乏自信心,加上她格外看重這個家,所以她對你是很忍讓的,同時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丹青身上,現在丹青離她而去,你又遇到了這麼大的事,她更不能把心中積壓已久的憂怨發洩出來。如果她大吵大鬧,口吐怨言或許還是正常的,可是她大談音樂,一下就談了40分鐘,你說這正常嗎?」

  「那你的意思是……」

  「她必須到我們的康復中心接受心理輔導。」

  謝懷樸又不做聲了,眼睛看著咖啡上的那層泡沫,好一會兒才毫無情感色彩地說道:「想不到丹青的事會搞成這樣。」

  「後悔啦?」

  「放在其他時候或許會,現在一無所有了,反而覺得人生其實是沒有什麼事值得後悔的。」

  藏院長笑道:「你的那些紅顏知己,可有一個留在你的身邊在精神上支持你?」

  「沒有不散的筵席,我不需要什麼雪中送炭,男人嘛,有本事就叫女人陪著你笑;哭,那就是你一個人的事了。一個人有多高的位置,就有多豐富的生活,這就是所有男人都要拼命使自己成功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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