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今生有約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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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半天神兒,曉明才說,你怎麼認識她的?季鵬答道,她給我們公司做過廣告文案。曉明笑道,廣告都包給她做,不就搞掂了?!季鵬歎道,沒見過這麼脾氣臭的女孩,指名叫她做她都不肯,她的公司都拿她沒辦法。曉明道,你一開始開罪她了吧?季鵬笑道,在電梯裡,我摸了摸她的長髮,說你是劉德華喜歡的那種款,又沒有外人。曉明道,那就難怪了。季鵬由衷贊道,團員還是蠻有味道的。 不過,這件事倒是令曉明對文革刮目相看,他細細觀察了文革一個月,決定對她認真展開攻勢。季鵬那裡還是好搪塞的,反正圍著他的女孩子也多,時間一長,對文革的歹意自然就淡了。 沒有談過戀愛的人,都把愛情想得驚天動地,其實撞到眼前,出演的全是些最老土的保留節目,曉明見文革不理睬他,就去與寶姑搭訕,一來二往與寶姑漸漸熟了,樓梯口遇到,曉明會殷勤地幫寶姑提菜。有一次院裡傳謠言,說米和油的價格要大幅度調整,所以家家囤積,對於搶購這類舉動,文革向來不配合,寶姑就提了輛行李車自己買,結果差點沒擠暈過去,幸好曉明下班路過,救出寶姑,又為她搶了一些米、油,送至家中。 曉明對母親好,文革內心還是感激的,曉明也深知這一點,因為有時在寶姑家碰見文革,也沒見她摔摔打打的給他臉色看。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文革正在家中想一個廣告文案,已經憋了兩天,還是毫無頭緒,不僅雙休日泡了湯,星期一還不知怎麼跟老闆交待。廢稿紙團扔了一地。這時寶姑回來了,身後跟著扛著煤氣罐的曉明,曉明放下煤氣罐準備走,寶姑硬要他歇口氣,喝杯飲料。見文革一臉愁容,曉明道:「是什麼產品嘛?」文革沒好氣道:「一種酒,名字怪怪的,叫斬蛇酒,到底有沒有斬蛇這個地方嘛?」曉明道:「是河南酒吧?」文革奇道:「你怎麼知道?」「那就對了,斬蛇不是一個地方,是一塊碑,位於商丘地區永城縣芒碭山腳下,相傳是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的地方。每當夜幕降臨,只要遠處有燈光,碑正面就會顯現出一位全身披掛的古代勇士像,輪廓相當清晰,曲左肘捋髯的姿勢歷歷可見,背面的婦人,鳳冠霞帔,低頭抱子。當地的人說正面是劉邦,背面是呂後。」曉明娓娓道來,文革一時聽入了神。 寶姑見他倆聊得高興,就進廚房做飯去了。好一會兒,文革疑惑道:「是你瞎編的吧?」曉明笑道:「我哪有那麼大本事,不過專家學者一致認為,這不是鬧鬼,而是因為碑的表面凹凸不平造成的明暗對比。這碑有兩米高,是八十年代新打制的,以前的斬蛇碑毀于『文革』時期。」文革心中不覺暗暗佩服,嘴上卻說:「你不是北航畢業的嗎?」曉明道:「高中的時候我就特別喜歡歷史,差點報考北大歷史系。現在我買書,也是史書優先。」 打那以後,曉明經常到寶姑家,跟文革喝茶、聊天。 一方面,文革佩服曉明的才學,另一方面,自己也不願意做無知少女,便也去買了一套通史回家讀。被曉明看見,責備她道:「你花這個錢幹什麼?我那兒全有,搬過來給你看。」以後就真的拿書來,書裡夾著信。 面對那些滾燙的詞句,文革不是不動心,但她從來沒有片言隻字的回應。曉明灰心道:「我把每一頁都翻到了……我知道,你嫌我窮,如果我是季鵬,你早就答應我了。」文革心酸道:「你說這些幹什麼?!你也不想一想,你媽會同意我們倆好嗎?」曉明急道:「都什麼年代了,你還顧慮這個?!」文革低下頭去, 「曉明,我沒有父親……」 曉明走上前去,一把抱住文革,「我不嫌你,就天下太平。」文革的眼淚順著臉頰慢慢地流下來。 說是這麼說,兩人的行為還是鬼鬼祟祟,生怕碰上黑燕仔,石破天驚。 有一回深夜,兩個人在大院外的牆邊吻別,不巧被阿達撞上。阿達多年來養成宵夜的習慣,家裡的東西還不吃,無論多晚,要去通宵大排檔吃一碗粉,或者餛飩。一輛卡車駛過,大燈的光柱掠過這對情侶,阿達忍不住叫了一聲,曉明。被證實之後他又轉身走了。 當時文革幾乎驚到震,想著世界末日也就是這樣了。可是幾天過去,風平浪靜。文革知道阿達叔叔沒有告訴黑燕仔。曉明說,父親也沒有責備他。 文革在廚房洗完碗,回到客廳,看見衣帽架上掛著一身紅色的套裝,便問寶姑:「你又去相對象了?人怎麼樣?看上沒有?」寶姑道:「看是看上了,是體院的退休教練,但肯定不行。」文革不解道:「為什麼?兒女太多?」以前寶姑有過這種情況。寶姑道:「我們去綠島酒吧,裝模作樣地喝咖啡,你知道我是最講情調的,綠島的卡士(級別)也算A級,人家問我們要不要西點,你不要就不要唄,你猜他怎麼樣?從兜裡掏出一個手絹,裡麵包著兩個烤白薯。」文革笑了,「這麼老土?!那當然不行,不過你也不能定位太高,要會彈鋼琴,看電影最後一個退場,這種人我都找不到,何況你呢?!」寶姑惋惜道:「他樣子真還不錯,有一點點像秦漢……」文革趕緊打斷她,「媽,你又來了。」 剛要準備去洗澡,寶姑突然叫住文革,「今天那個保險公司的馬小姐又來電話了,她一定要見你,是黨員叫她來的。」文革煩道:「說了不見就不見。」「她明天一早就登門,只怕你還起不來躲她呢,文革,不如聽她怎麼說。」「我根本不想知道他的故事。」「或許他需要幫助呢?」「我更需要幫助,有誰幫助過我,就連蔚榮……」 「我知道你恨你的父親,」寶姑兩眼發直地坐在沙發上,「可是你沒有必要遷怒于黨員,何況你父親,他畢竟給了你生命。」 這句話猶如一支利箭,直刺文革的心靈痛處。她望著漆黑的窗外無甚表情道:「是的,他給了我生命,但給了黨員實惠,這麼多年,我們是怎麼過的,他們又是怎麼過的?難道我的生命,就應該備受歧視,飽嘗辛酸?!……如果當時,他肯為我和曉明證婚,曉明是決不會死的……」文革說不下去了,她淚流滿面地沖回了自己的房間。 上午十點多鐘,文浩在嘈雜的辦公大廳裡埋頭給客戶做文件,他現在才體會到主管辦公室的工作條件優越,可惜往事如煙,不提也罷。 區經理黑衣黑褲黑口黑面地走過來,把一張報紙甩在文浩面前,文浩猛地站起,辦公大廳立刻靜了下來,所有的業務員都定了格,齊齊望著文浩。 文浩莫名其妙地看著區經理。區經理道:「你看著我幹什麼?看這裡呀,」他指著報紙上的文章念道,「大西洋保險公司一位蔚姓的業務員,聲稱在他們公司投保,可以為企業『洗錢』,這種做法給變相挪用公款披上了合法的外衣,為腐敗之風助燃,給國有資產流失增加了一個『漏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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