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掘金時代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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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慢慢品著檸檬茶,又用勺子一厘一厘地挖黑森林蛋糕,穗珠考慮再三道:「史枯女兒那裡,我們放在她面前十萬塊的定金和百分之百的誠意,她不至於不動心吧?」姚宗民的眼睛刷地一亮,臉色也透明了,「那還用說?!絕對柳暗花明了,只是這錢……」穗珠沉著道:「定金當然由我來出,不過事成之後,本金加提成,你是一分不能少我的。」姚宗民大聲道:「那當然了,我們簽合同去公證。」 漸漸地,姚宗民的話開始多起來,講許多文壇較事,頗有興致。然而穗珠笑得總有些勉強,她對於姚宗民的發財心切尚能理解,只是對自己所充當的角色無法釋懷,似乎一開始,他們就達成了一種默契。而且其中的許多做法,簡直比生意場上的行規還要單刀直入、銀貨兩清,那麼她的這種志向大遷移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儘管她很願意相信姚宗民對她的肯定,也拼命地借鑒瓊瑤、梁風儀成功之秘訣,她完全懂得什麼是必要的付出,只是這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覺,如果拿十萬元爆炒自己,不紅都難吧?! 不過她又想,假如憑藉自己的才華和姚宗民內行的運作果然能在文壇冉冉升起,十萬元的預付款實在是不貴。她為什麼堅持要姚宗民還錢?這是一個原則問題,她不能自己買花自己戴,那成功就全串味了。 這段時間,黑田從日本飛過來,住在中國大酒店,所以穆青顯得格外忙亂。 黑田個子不高,總是陰沉著一張臉,剃平頭,兩眼暗淡失神,比起電影上的日本鬼子,就缺一撮仁丹胡和一把戰刀。黑田從來不對著穆青說話,只是沖左雲飛哇啦哇啦地沒完,左雲飛就嗨嗨嗨地窮答應。 穆青不知道他倆說什麼,急著問左雲飛,左雲飛說,黑田這次回大陸,帶來一筆大生意,就是把東京基拉督雪糕介紹到廣州來,這種雪糕口感特別好,對都市人是全新的感受,日本那邊的事宜全聯繫好了,現在就是公司這邊,必須抓緊接應的措施。 兩個人做了一下簡單的分工,左雲飛說他去招二十幾個妙齡少女,身被緞帶在各大商場當基拉督的促銷小姐,穆青負責跑廣告公司和報紙宣傳。穆青不快道:「我是總經理我說了算,我招美女你跑廣告。」左雲飛脫口而出道:「你身邊有一個美女了心還這麼野?」穆青內心吃驚、面色無辜道:「我有什麼美女相伴?你給我畫的?」左雲飛狡黠地笑道:「上回你們在香雲樓吃飯,我都看見了。」穆青這下亂了方寸,左雲飛忙拍著他的肩膀道:「放心,我又不會對穗珠說。」穆青心有餘悸道,「拜託,她那個性子,非剪了我不可。」 穆青打電話叫秘書小姐進來,吩咐她速擬一份誠聘促銷小姐的廣告,趕緊送到報社去發,爭取儘快見報。他想了想又說,促銷小姐的個子不能低於一米六八,體重不能超過一百一十斤,我可沒有時間面試一堆土豆。他最後又叮了—句。派頭是直逼董事長了。 秘書小姐走後,穆青看見左雲飛斜靠在窗臺上吸煙,眼睛望著窗外的街道和車流,神情甚是落寞,不禁搭訕道:「上回來找你的那個女孩挺不錯的嘛。」雲飛懶洋洋道:「哪一個?」穆青道:「長髮披肩的那一個。」雲飛的眼光又移向窗外道:「一般化,沒什麼勁。」穆青道:「挺拿得出手,你還不想結婚呵,病是好不了了?!」雲飛這才轉過身來,整個腰靠在窗臺上道:「結婚哪有一對是不吵架的?聽說有人統計過,獨身對於世界和平的貢獻僅次於聯合國。」穆青苦笑道:「那倒是,就像我跟穗珠,現在一天不吃飯可以,一天不吵架根本過不去。」 自從穗珠搬至客廳睡覺之後,肯定不會再自動搬回臥室,一天到晚看也不看穆青一眼,好在穆青飯局多,如果再直落歌舞廳,回到家也就半夜十二點了,倒頭便睡都來不及,哪還顧得上看穗珠的臉色?有時發現穗珠冷眼相向,也裝作看不見。 雖然夜夜笙歌,穆青心裡也並不特別快樂,剛去富土山洋行時,諸事新鮮,後來便產生了不過如此的遺憾。比如陪人吃飯就特累,沒話找話不能冷場子,再說飯館裡的東西吃多了就變成了統一味道,粉條和魚翅沒有什麼區別,怪不得左雲飛推得斬釘截鐵;歌舞廳的三陪小姐,大多也是白癡,除了首飾、靚杉、化妝品,其他的任何話題,根本就是雞對鴨講,不知在說什麼。現在萬事講速成,誰會把自己修煉成李香君再出來賺錢?! 回望過去的圈子,自然是窮酸潦倒俗不可耐,卻不知為何又有了些許眷戀。 一天晚上,穆青比平時回來得早些,他也學精了,每回卡拉OK只頂半場,唱完《哪有一天不想你》和《濤聲依舊》就走,下半場叫公司的女孩們陪到底。把雅廓車在院子裡停好,剛熄了兩盞車頭大燈,還沒來得及鎖車,就看見穗珠從單元門洞裡匆匆忙忙跑出來,瞬間消失在黑暗中。穆青楞了一下,心想,一定又是姚宗民玩花屁股,調得穗珠圍著他團團轉,一邊又恨穗珠,你這哪是文學新星?簡直成了應召女郎了!這樣一急一氣,穆青又重新起動引擎,將雅廓車慢慢地開出來。在黑暗中注視著大門口,看見穗珠截停了一輛計程車。 穆青就緊跟著這輛紅色的出租車,痛下決心待會兒見到姚宗民非警告他不可,如果他再纏著他老婆,就對他不客氣!穆青恨不得現時就是黑社會老大,命令馬仔砍了姚宗民的右手,看他還拿什麼去矇騙女作者。 想當年,姚宗民培養了一個女詩人叫美雲,鴻雁傳書、脈脈含情,後來美雲來領獎時才發現竟是一個大老爺們,只因過去用真名寫詩永遠得不到姚主任的手諭。穆青把這件事講給穗珠聽,意在讓她警惕色魔,穗珠反應淡然道:「要是你,哪等得到美雲來領獎,早就找上門去探班了。」穆青氣道:「等那個禿子指導你寫出本《紅樓夢》來,再護著他也不遲啊。」 計程車到達目的地時,穆青才發現是平安醫藥總匯,樓下門市和樓上公司辦公室一片燈火通明,許多人串來串去,場面相當混亂,大門口還停著一輛警車。 只見穗珠跳下車來沖進公司,險些被過往的汽車撞上。穆青也停好車,然後直奔平安公司。 在辦公室碰見面色蒼白、呆如木雞的楊岩,楊岩拉住他道:「公司沒有穗珠的管理,簡直一塌糊塗,昨天倉庫失竊,丟了十幾箱血燕、雪蛤這類的高級補品……」穆青一聽沒有想像得糟,定下心來道:「警察這麼快就來了,不是說現在警力不足,破一條人命案要先交二十萬嗎?!」楊岩急道:「警察哪是來破盜竊案的,今天有人報告公安局,說下午買了我們這兒的退燒藥,回家給孩子吃,病情立刻加重,人還抽起來了,送到醫院就死了。這不,打上門來了。」聽完穆青就傻了,透過總經理辦公室的玻璃門,看見病人家屬沖著穗珠又哭又喊,公安人員顯然也是他們的朋友或親戚,一臉肅穆地質問穗珠,穗珠一直低著頭,偶爾抬頭說上一兩句話,立刻招來更加悲切、淒厲的反撲,最後也只能垂手而立、怒駡由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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