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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又餓又乏又窩囊同時又被抓個正著的智雄突然就火了:「你憑什麼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為什麼這麼做不是很清楚嗎?!」

  遵義萬萬沒想到智雄沖她來了,他背著她做了那麼多的事他還火了,她聲音顫抖地說道:「你這麼做是對我的侮辱你知道不知道?!」

  「我侮辱你什麼了?我無非在證實一個問題。」

  「你想證實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直都在欺騙你?!」

  「我沒這麼說。」

  「你就是這麼想的,智雄,你真是太過分了,我們同甘共苦這麼多年,怎麼就在這個問題上變成了零……難道那一個個真實的日子都不能證明我的清白嗎?你不僅不相信我或者說從來也沒相信過我,甚至還在外面鬼混,既然是這樣,我也沒有什麼可珍惜的了,我們離婚吧。」

  「你是認真的嗎?」

  「我當然是認真的,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屋裡一下就安靜了,兩口子雕塑一般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突然,遵義歇斯底里一般地吼道:「你滾!你給我滾!!」

  結婚這麼多年,智雄還是第一次看到遵義發這麼大的火,她一直是一個文靜、溫柔的女人。看得出來,如果她不是傷心欲絕是不會這麼失態的。

  但不知為什麼,智雄的心底又泛起一絲快意:她終於發火了。也許她在他的眼中始終完美,這曾經是他的驕傲,但後來這種感覺變了味,那是在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他開始懷疑這種完美,同時被這種完美折磨著,加上他自己出了問題,情緒與感受越來越難以分清楚,理清晰,整個事件像無頭火車那樣出人意料的滑行。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智雄的腦袋出現了空白,他下意識地走出了家門。

  他也是下意識的來到了曉燕的住處。曉燕已經睡下,她穿一件淡粉色的及膝睡裙,手裡拿著一本書,見到智雄,甚是愕然。

  「你怎麼來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智雄答道:「我餓了,有吃的嗎?」

  曉燕馬上轉身去廚房找食物,有一個鳳尾魚的罐頭,還泡了一個「來一桶」方便面,想了想,曉燕又洗了一個蘋果。

  智雄悶頭吃東西的時候,什麼也不說,曉燕也就不問,似有默契。

  62

  無論多麼相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仍是一種考驗。

  應該說,在這一方面,曉燕和智雄都沒有思想準備,又都覺得不應該是一件難事,但他們畢竟不是同齡人,智雄過慣了的安穩生活,怎麼可能在曉燕這裡找到呢?曉燕總能想出各種花樣點綴平凡的日子,智雄開始覺得新鮮,之後就有些力不從心,譬如他在公司忙了一天,回到家吃完晚飯便不想再動,可是曉燕這時是最要放生的時刻,一會兒要看電影,一會兒要去泡吧,反正不能總是閑著。

  包括上班時間,曉燕也會打電話過來,低低蜜語,智雄當然也是甜在心頭,但工作上的疏漏不可避免地出現了。

  智雄的領導說:「你每天神魂顛倒的都在忙些什麼?我們可是合資公司,不是大鍋飯,更不是鐵飯碗。你說說你,搬家把人家東西砸了,人家嘴上不說,心裡能覺得你牢靠嗎?上個星期車隊出事故,把一個行人撞成植物人了,問你你居然都不知道,可見平時對車隊的管理是形同虛設……」

  智雄無話可說。

  領導又道:「這些天,有人把公司的財務問題捅到審計去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智雄更是茫然。

  「跟資方沒關係,是我們自己小錢櫃的事。」

  「到底是誰這麼操蛋啊?」

  「我還想問你呢,你趕緊去查查這件事,事情真的鬧大了,對大家都沒好處。」

  「我知道了。」

  智雄回到辦公室,對著手下一通亂罵。有人小聲說,柯總該不是做了變性手術了吧?怎麼變得這麼浮躁?我們又沒有惹他。

  智雄生氣地說,怎麼上面都知道的事,我卻不知道。大夥說,絕對跟你說過,是你沒當回事,你說既然是匿名信就別管他了。智雄怎麼想也回憶不出對這件事有什麼印象了。可是辦公室的人都滿臉無辜地看著他,他嘴巴也沒有那麼硬了。智雄也承認自離家出走之後,自己的變化很大,開始當然是覺得自由自在,但是很快,自己的生活變成了無根的飄泊,所有的刺激和前所未有的快感總是停留得那麼短暫,激昂之後,便是無盡的落寞或者是更加沉重的悵然。

  下班之後,智雄的一個手下留了下來,他提醒智雄,最要防的其實是找智雄談話的這個領導——中方的副總經理章某,他才是一個精明透頂的人。智雄蒙了,說,此話怎講?手下說,其實是章總最近有一個親戚下崗,原來是國有大公司的辦公室主任。智雄道,你的意思是他惦記著我的位置?手下說,我沒什麼意思,我也什麼都沒說。

  手下走後,智雄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坐了好長時間。

  回到曉燕的住處,天已經全都黑了。

  屋裡也是黑的,智雄心想曉燕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打開燈,意外地看見曉燕橫躺在外屋的沙發上,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不等智雄開口,曉燕道,我今天在工地接待了6批客人,腳都站腫了……智雄俯下身去,曉燕此時的嬌柔無力真是叫他心痛,他想,白領這個詞裡不知有多少都市人的血淚呢。

  他本來也是一肚子的鬱悶想要傾瀉的,可是曉燕都已經這樣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他說,你想吃什麼?我們叫永和豆漿的燒賣好不好?

  曉燕說,我想吃街角那家店裡的叉燒飯。

  智雄只好出門。

  他已經身心疲憊,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努力地開解自己,並沒有發生什麼了不起的事,要振作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63

  街角的茶餐室,燈光溫暖,有一排玻璃櫥窗可見到裡面高掛的明爐燒鵝和秘制叉燒,焦紅的顏色滴著油粒。

  智雄步子忍不住加快,無意間撞到一個女孩,女孩手上的東西已經撒了一地,智雄忙道歉又俯下身去撿,完全沒有理會女孩身邊的男人在上下打量他。待他起身,那個男人叫他的名字,智雄這才發現,叫他的男人竟然是他小學的同學,外號博士。

  博士說:「還是不要叫我博士吧,我連高中都沒考上,職高畢業後就在外面混。」

  博士帶的女孩知趣地去對面商店買護膚品。

  智雄問道:「這是……」

  「蜜。」

  「你發了?成大款了?」

  「沒有的事,只落下大款的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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