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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門鈴十分短促地響了一下,待淩向權打開門時,發現門外並沒有人,他正要關門,才看見門口放著一個手提紙袋,裡面是一個包裝相當精美的禮品盒。

  這是一塊伯爵牌的鑲滿鑽石的手錶。

  淩向權的表情並不顯得格外驚訝,只是他今天過生日沒有向任何人聲張,他為這個送禮人能如此清楚地記得他的生日多少有些感動。人心都是肉長的,儘管他知道圍在他身邊的人更看重的是他的位置,但能被人記掛著,他仍感到有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顯然,他完全知道是誰送給他這麼名貴的禮物。

  平心而論,淩向權並不是一個貪圖錢財的人,相反,他在工作和生活中都相當謹慎。他覺得如果為了一點小恩小惠丟了官很不值得,而且聽上去也沒有面子。

  淩向權的朋友也不多,他人即是地獄是他牢記心頭的一句話。加上他生性多疑,這對他的工作或許有利,但在生活中,他與人交往是很有心理距離的,也極難相信一個人,當然一旦相信,也就相當鐵杆。

  這個跟淩向權建立起友誼來的人就是高錦林。

  高錦林是農民出身,至今也顯得土裡土氣。有人說他能成功就在於他小時候家裡夠窮,是靠撿垃圾為生的。後來他也試著做過多種小生意,如辦螺絲廠,販牛仔褲等,本以為能賺到血汗錢,卻沒有一樣是成功的。

  情急之下,高錦林參加了走私團夥,與現在相比也只是小打小鬧,不過是一個鬆散的聯盟,有生意便聚在一起環環相扣,沒有生意的時候各人自顧自,碰上嚴打就樹倒猢猻散。有一種玩法是小漁船打油不打魚,各屬￿自己的走私成品油團夥,他們在海上的邊境線外側,一等到緝私艇過去,便數十艘小船齊發沖關,緝私艇抓得了這條顧不了那條。就是被抓住的小漁船也不害怕,反正走私量不夠刑事處罰的五萬元錢,有時夠膽對緝私人員不耐煩:快點開罰單!言下之意是交完款儘快領回船再去裝油。

  這種船在走私旺季達到上千條,為了對付海關,高錦林「英雄虎膽」,在海上開摩托艇尾隨緝私艇,通知「螞蟻」船四處逃竄、躲藏,或駛進小河汊,與海查人員打遊擊戰。等漸漸有了名氣,他也成了團夥之間重金挖角的香餑餑。高錦林身邊有了幾個兄弟,他便派人在海關大樓前跟蹤海查人員的行動,一有情況便遙控自家團夥的「螞蟻大軍」。

  正規軍從來都玩不過流氓無產者,那段時間海查人員幾乎被他們拖垮。

  有了一點錢,高錦林便選了一個經濟相對發達的小城鎮買了塊地皮,結果驗證了他獨到的眼光,這個地區很快發展為縣級市,高錦林在地皮上蓋樓建房,賣了二百萬,這是他賺到的第一桶金。

  當時的房地產業風起雲湧,他卻急流勇退,用這些錢開制傘廠、印刷廠、汽車配件廠等,小心翼翼地囤積起自己的財富,而避免了在房地產大滑坡時無奈守空房的窘迫。

  在他的生意穩步向上時,他花重金辦了去香港的單程證,搖身一變成為港商。身份不同了,他不再瞻前顧後,重新打起了走私的主意。但這時的高錦林已不是那個衝鋒陷陣的遊擊隊長了,他學會了審時度勢,找出了重操舊業的四個理由。

  首先當然是關稅高,而海外和內地的市場價格相差甚遠,有巨大的利潤空間。第二是膽大,這年頭沒膽子,搞什麼搞?!其次是走私之後要有加工、銷售等一系列渠道。而要做成這一切的根本保證,就是要有人,人的保證。尤其是在大陸,人際關係才是無所不能的制勝法寶。

  據說有七十萬的人,說話聲音最高,最喜歡夜夜笙歌,玩女人包二奶。有二千萬身家的人就和氣得多,也比較規矩。一旦身家過億,便是和藹可親的完人。高錦林對自己的要求當然不是第一種,所以在那些小老闆泡在酒精和夜總會裡時,他決定用比這些花費多得多的錢投資人際關係。

  這當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高錦林和淩向權的相識就極富戲劇性。那是一個大型的酒會,嘉賓如雲,淩向權也參加了,有人給他介紹高錦林,他以為他是農民企業家,並不太熱情,也沒有跟他握手。但是沒過多久,他發現市委書記親自跑過來給高錦林敬酒,這令淩向權大跌眼鏡,他便向身邊的人打聽此人是何方神聖?別人告訴他,高錦林是個香港商人,在北京開公司,人面關係極廣,不光在你們省廳是紅人,就連公安部的某某人也是他的好朋友。

  淩向權頓時目瞪口呆,這個某某人恰恰是公安部管幹部的副部長。當時還只是公安局副局長的淩向權做夢都想跟這個副部長搭上話。

  他對自己剛才的舉動痛悔不已,但又不能補救得太過明顯。酒會之後,他非常留意,發現高錦林只坐了一部桑塔納2000,完全沒有暴發戶之風。這個人越是低調、穩重,就越能激發起淩向權對他的好感。

  後來他們就認識了,在交往過程中,高錦林幹了兩件很漂亮的事,至今都令淩向權難以忘懷。第一是為了他的升遷專門拉關係,金錢鋪路,讓淩向權如願以償地當了局長。第二是拿出錢來幫助警隊擴充機動車輛和通訊設備,這使得淩向權有可能在新推出的改革方案中,將市區劃片巡邏,一旦接到報警,可以立即到達現常這件事讓淩向權在領導和市民兩邊都深受好評,也體現了他的能力和政績。

  這樣以一當百的朋友,放在誰面前會遭到拒絕呢?何況他又那麼有情有意,還是在半年前,淩向權生病住院,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不知高錦林在哪兒得到的消息,派人送來了特級的冬蟲夏草和燕窩,就連今天過生日煲的蟲草水鴨湯,還是那次剩下的藥材。

  門鈴聲再一次響起,淩向權急忙把手錶收了起來。回到客廳時,曉丹已經開了門,夫人站在門邊,倒是滿臉笑容,他暗自松了一口氣。

  進來的是杜黨生,撈仔在她的身後,搬上來整整一箱大閘蟹,放下之後立即消失。

  杜党生對淩向權輕描淡寫地說道:「知道你愛吃陽澄湖的大閘蟹,托人空運過來的。」

  淩夫人和杜党生還是很談得來的,兩個人手拉手地坐下,寒暄起來。淩向權便去跟女兒收拾大閘蟹,看到曉丹心緒不寧的樣子,急忙回到客廳,問杜党生卓童怎麼沒來?杜黨生說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說自己開車過來。

  淩向權道:「我還給他搞了一件最新式的防彈衣呢,他不就是喜歡收集這類東西。」

  杜黨生笑道:「你就差沒給他配一支衝鋒槍了,老淩,我們不能孩子要什麼就給什麼,年輕人沒有挫敗感,不會有大出息。」

  淩夫人在一邊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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