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愛又如何 | 上頁 下頁
十一


  至此,可馨覺得天宜是在一種毫無保障的環境中生存,她生病了怎麼辦?生大病怪病怎麼辦?她和沈偉的存摺裡總共只有一萬兩千塊錢,除去還給愛宛的和給天宜買滋補品,只剩下八千多了。

  這樣一個清高的人,居然每天晚上夢到錢,很多很多的錢。可馨始知,什麼叫作面對現實。即便是自己不願承認,內心也都已經面對了。

  一切恢復到原先的生活軌跡之後,可馨去找了幾次工作,都不盡如人意。加上她是學中文的,選擇的範圍也並不廣泛,最終去了《女人女人》雜誌社做編務工作,月薪八百。想到家庭一半的擔子,可馨也就不挑揀了。

  又成了朝九晚五的打工一族,可馨似乎輕鬆了許多,每天一大早往雜誌社趕,擦桌子、掃地、打開水,拆看來稿,選出稍有基礎的稿件送給編輯大人。

  沈偉見她最終未去貿促會上班,疑慮不攻自破,仍舊對可馨恩愛有加。

  幹了一段時間,可馨就感到進項太少,過去在出版局,工資收入不見得多,但總有各種各樣的福利填補空白,而這裡,八百元是幹手淨腳的,每天累得半死,不會多出一個大子兒。短暫的充實感消失之後,可馨又有了新的失落,那就是自己掙錢太少。人際關係方面,是可馨不習慣的冷漠,每個人各管一攤事,雜誌社掛在一個廣告公司的下面,人馬均是招聘而來,彼此的聯繫非常鬆散。

  一天下班之後,所有的人相繼離去,可馨在清理辦公室時,無意中發現本刊去年的合計本,便坐下來翻看,靜心研究下來,發現稿件的整體水平不高。於是突然想到,自己為什麼不用筆名寫稿呢?也是掙錢的一個重要手段。

  當晚回到家中,與沈偉草草吃了晚飯,便把自己關迸臥室之外的另一間房,鋪上稿紙,冥思苦想,憋到半夜三更,總算寫好兩篇有關女性的千字文。

  筆名方面考慮良久,最後決定用:李香君,看上去也還別致,風雅。

  第二天,可馨將稿件混進自由來稿之中交給編輯,而後密切觀察事態發展動向。數日之後,李香君的稿子居然順利通過三審,得以簽發。

  這一結果極大地鼓舞了可馨的鬥志,以至於每天晚上她都在客房裡鋪排得到處是稿紙,挖空心思地寫專欄稿。

  為了不暴露身份,稿費是寄到沈偉那裡的。

  一天深夜,可馨照例在奮筆疾書。沈偉揉著眼睛進來,不以為然道:「如此小兒科的東西,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熱情?!」

  可馨頭都不抬道:「我要掙錢,不想進文學史。」

  沈偉低聲道:「你知道我們多久沒在一起了?」可馨道:「不是天天在一起嗎?」沈偉道:「我是指……」可馨明白過來道:「我最近有生存危機,所以清心寡欲,造愛也不會有感覺。」

  沈偉歎道:「早知如此,當初真不該讓你辭職的。」可馨不無得意道:「收到稿費是什麼心情?」沈偉道:「每張匯款單不超過八十塊錢,犧牲掉我們多少良宵美意?!」可馨這才轉過身來逼視沈偉:「我們是跨世紀的一代,不可能永遠捧著金飯碗,未雨綢繆,你應該明白其中深刻的道理。」

  沈偉道:「這的確是一個哲學命題,作為跨世紀的一代,我認為我們應該著重于人格的重建,信仰的重建。」

  可馨幾乎背過氣去,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你可以到隔壁房間去重建,我得把稿子趕出來,明天準時上班。」

  沈偉無奈地走過去親了可馨一下,戀戀不捨地離去。

  日月穿梭。

  自從天宜得過那場偽腦膜炎之後,可馨就結束了掉以輕心的日子。她常常會神經質地打電話到家中詢問天宜的情況,連母親都煩了:「你要是不放心,接回去自己帶好了。」可馨不敢再羅哩囉嗦,便抽空跑到幼兒園去探望天宜,常常是晚飯後發水果,做遊戲,老師也只讓可馨蹲在窗外,伸出半個腦袋往裡瞧,不許驚動天宜和其他孩子。

  天宜沒有醫療保險成為可馨的心病。沈偉的能力又是「有限公司」,指望不上。

  有時可馨會靠在臥室的床上發呆,憂心忡忡,對看報的沈偉說:「我看天宜大頭蝦的樣子,一點沒心眼兒,會不會不到十五就失貞?!」

  如果是愛宛聽到這話准會罵她無聊過頭,

  沈偉卻說:「這倒是個好題目,從社會學的角度看少女過早失貞。」

  可馨橫他一眼道:「還有什麼事沒有哲學意義?你上廁所總要拿本書沒有哲學意義了吧?!」

  沈偉平和道:「你要原諒我這段時間的偏頗,因為最近我寫了幾篇這一類的理論稿寄到報社去,又有同學在那裡當編輯,稿費雖然沒你多,但保持了一定的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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