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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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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麥順手摸起了炕下的一隻塑膠拖鞋,一膝抵住她的上身,砰啦一聲打下去。她的下體立刻凸起了一塊紅斑,清晰地再現了一隻鞋印。又是砰啦一聲。她先是咬住牙關,閉上眼,後來再也挺不住,像受傷的動物那樣尖叫了。她攤開身子,盡可能不再滾動,這樣廖麥可以打得更省力些。他不知是自己手臂上的汗水還是她的淚水在飛濺,只知道美蒂已經忍到了一個極限,因為她開始放聲呼喊: 「媽呀,真逮著漢子啦!」 廖麥手中的鞋子應聲脫落。他知道,在幸福的峰巔時刻,她總是這樣大聲呼號。 熬黃鱗大扁 一個火熱的白天又要過去了。只有太陽收拾一地水銀時,美蒂才試著攙扶丈夫走出屋子。一股熱風掠地而起,不遠處躺著幾隻酷熱中死去的麻雀。「我敢說今夏是最熱的一遭,又見麻雀這樣了。」他說著,四下?望。他好像對身邊一拐一拐的妻子並未在意。四周,約莫二百多畝的方圓都圍上了籬牆,籬內的田埂小路樹木房屋,處處皆可入畫。這一大片田園的西部是果樹和葡萄架,往東則是中規中矩的畦壟,是剛長出一鳰高的青苗。噴灌器掃出一道道銀須,它們像是無形之手在不厭其煩地描畫大地的濕眉。身後是拐尺形的房子,單層,有閣樓,四周長滿了粗壯的加拿大楊和松柏、梧桐,幾頭花斑奶牛臥在樹陰裡。前邊一百米處就是那個湖塘了,它閃閃發亮,是整個田園的眼睛和心。它的一角有睡蓮盛開,有蒲棒高舉,還棲息了幾隻炯炯有神的金翅鳥。廖麥咂了咂嘴巴。他閉上眼睛,不再挪步。美蒂說:「我也走不動了,咱回家吧,咱這會兒該躺在炕上哩。」她的臉龐貼緊在他的胳膊上,說話像哈氣兒。 他不理不睬,坐在了地上。美蒂想倚著他蹲下,可支持不住,一彎腰就跌倒了,只得用雙手使勁撐住。她發出噝噝聲,忍著。廖麥憐惜地撫摸她的頭髮:「我下手太重了。可那會兒沒有辦法,我怎麼也停不下來。」美蒂盯著他:「我知道你燒了三天三夜,水米不進,你大概神志不清了。」他冷笑:「從來都沒有這麼清過。我在昏睡這三天裡遊了陰曹地府,查了咱倆的今生和來世,把什麼都搞得一清二楚,所以我非讓你從頭說出來不可。你早晚會說的。」美蒂用親吻堵住了他的嘴巴,因為眼上有一層淚花,就把臉轉向了太陽沉落的方向。廖麥偏把她的臉龐撥正,盯著她問: 「這裡是我們的家嗎?」 她點頭。 「這不行。你得開口說話。」 她擦擦眼:「是咱的家哩。」 廖麥的喉頭活動一下:「為了這片園子,我們流盡了血汗,先是你,然後是我們倆,咱像小鳥啄食小鳥築窩一樣啊!可你,你要把它賣給唐童……」 「麥子!你知道這是沒有辦法。誰也沒有辦法,四周的地全是唐童的了。」 廖麥牙齒咬得咯咯響,好像高燒未退一樣打抖:「我聽見你坐在窗前自言自語了,說『這是咱最後的一個夏天了』——這是你說的吧?」 「是我說的。你知道唐童的人來了兩次,頭頭腦腦都來了,穿制服的人也來了。」 「我說的是你!你一個月都在我耳邊咕噥:賣地賣地!你在與那個惡霸裡應外合!」 美蒂尖叫起來:「天哪!天哪……你想到了哪裡!你該不會真是這麼想吧?孩子他爹,你千萬不能這麼想,千萬不能!」她雙手抱住了他,「你對我怎麼都行,就是不能這麼想哩,老天爺,你說的都是氣話啊,你這些天被他們氣昏了頭哩。」 廖麥一動不動盯著湖塘。他長腿支地,青筋凸暴的大手擱在膝蓋上,乾渴的雙唇有道道血口。夕陽把他的側面掃得一片金黃,人的整個輪廓更加清晰:幾天的高燒折磨使他雙眼深陷,眉骨聳立,顴部凸起,眼窩裡時不時飛躥火星。昏睡初醒的那一天啊,這個周身由最結實的筋脈攀結而成的火暴男人,滿口粗話,聲如霹靂,雙手一抓狠似鐵爪。至今美蒂腹部、兩腿和下體都在疼,這疼痛似乎讓碘酒色的夕陽弄得加劇十倍,她不得不輕輕呻吟,一邊扶住他擁住他。 他從熱辣辣的空氣中嗅到了她的體息,那是他最熟悉的。他低頭看她被揪亂的頭髮、從頸部蜿蜒而下消失在乳部的青青脈管,還有腹部若隱若現的淤傷。他一下下撫動她檾麻似的濃發,又捏了捏她合起的長睫,嗓子眼裡發出輕輕一歎:「真是一個寶物。」 美蒂害怕他聽到自己的怦怦心跳,也怕淚水湧出。這些年裡她聽到了多少昵稱多少外號,都是這傢伙隨口取的。她仰臉看他,臉龐隨著他的大手移動,想取得暴打之後的第一個犒賞,被他滿是血口的焦唇輕輕觸碰一下。他沒有這樣,只把嘴巴移到她的耳旁叫道:「大騷物。」 「真難聽,太難聽了。」 「可我喜歡這樣叫,『大騷物』。」 「那你就這麼叫吧,你怎麼都行。你願怎樣就怎樣吧,你打我也行哩。」 他扯開布綹看看淤傷,咕噥:「我打得太重了,大騷物。不管怎麼說,我不該打這麼重啊。」 「誰讓我是你老婆哩?遊蕩了多半輩子的人,打回來的那一天我就明白了……明白咱倆這一輩子是怎麼一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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