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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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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們一年年長大,父母也曾將不再需要的玩具一批批地與家中的舊物一起出售,一角、兩角的,卻從來沒有想過將這個卷子出售。不論作為舊物還是作為玩具,它是哪邊也不靠,可不知道為什麼就保存下來。 只是長大以後,毛莉和亨利才漸漸忘記這個卷子。如果不是因為要搬進新家,不得不對閣樓上的東西來一次徹底清理的話,毛莉還想不到把這個卷子打開。 想想真懸,如果沒有在葉楷文家打掃衛生的這份工作,毛莉也就沒有這份「閱讀」經驗,也就不能得知這個卷子意味著什麼。那麼這個卷子的下場,就會和那些沒用的東西一樣,被當做廢棄的雜物出售。 對於毛莉的發現,父親似乎不大在意,瞥了一眼,並沒接手,只說了一句「知道了」,算是對毛莉興奮不已的回應。對毛莉一個接一個的提問,比如:他們家為何藏著這樣的東西,這東西從哪兒來的,他們家的先人是否有人到過中國等等,父親也只是說「呃,有年頭兒了」,或是說「我也不大清楚」,讓毛莉十分敗興。 「爸爸,能不能把這個卷子給我?」 「如果你喜歡的話,就拿去吧。」 「不,不是我要,而是想送給葉楷文先生。他那裡也有一張這樣的東西,說不定這東西對他有用。」 「那有什麼?如果你願意給他,儘管給他好了。」聽起來不僅是對卷子的不夠關心,甚至還有那麼點松心,就像終於為它找到一個廢物利用的去處。 母親的態度也有點怪,看都沒看卷子上的圖案,而是躲得遠遠的,還一再偷看父親的神色。 特別是當毛莉穿大衣、戴圍巾的時候,父親那樣古怪地看著這個卷子,直至毛莉與他道別的時候,他仍然沉湎在一個遙遠的、誰也夠不著的思量中。 葉楷文接過毛莉手裡的卷子。 從卷子上溢出一些洋蔥味兒。該不是毛莉的祖母或外祖母早年薰制的風乾腸吧,葉楷文有些不敬地想。 即便這個殘舊的卷子確實有點不同尋常,鑒於以往的經驗,毛莉也就是開頭兩刷子,再問,肯定又說不出所以、對不上茬兒了,終究不成正果。 他懶洋洋地捋了捋那個卷子,一抬頭,一瞥眼,只見毛莉的臉和鼻子被風雪揉搓得通紅,甚至有冰水樣的鼻涕從鼻孔中流下。還有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充滿了給予的歡快,充滿了對他因此能有所收益的期待……不論這雙眼睛日後何去何從,但眼下,葉楷文無法不珍重它的訴說。 那是一個布卷,很粗糙、很結實的布料,用上一百年也不會破損的樣子,更讓葉楷文覺得裡面包裹的是風乾腸。不過當然不是,如果是段風乾腸,毛莉也不會這樣激動,巴巴兒地跑來向他展示,可葉楷文又不能不這樣聯想。 他又抬頭看了看毛莉,不由得自譴起來。從什麼時候起,他變得如此玩世不恭、無情無義? 有年頭兒了。也許在「文化大革命」中,他「革命」太狠、抄家太多,連帶著把自己的熱誠也抄走了,埋葬了。 有一次在北京,、和一個大學生談起「文化大革命」以及「瓜菜代」。那位北京某著名高校的高才生問道:「『文化大革命』是否就是一八二九年的法國大革命?」 又問:「『瓜菜代』,是粵菜還是川菜?」 葉楷文多麼羡慕那位「粵菜」還是「川菜」,以及能把一七八九年置換為一八二九年「法國大革命」的高校精英啊!如果可以從頭開始,他寧願自己是一個「粵菜」還是「川菜」以及一八二九年的「法國大革命」。 此後他稍稍認真起來,鄭重地打開了那個布卷。 裡面竟是一卷畫紙。肮髒不堪,邊緣部分缺損得相當厲害。在這樣一塌糊塗的畫紙上,難道還能看出什麼所以? 畫卷一角,洋洋灑灑佈滿大小不等的斑塊,像被什麼液體浸染過,泛著曖昧的褐黃,很容易讓人產生不快或是怪誕的聯想。葉楷文的心思竟有那麼一會兒遊移開去——這些斑塊究竟是什麼? 是黴斑嗎?說不定這畫卷被藏匿地下多年…… 也許真得通過技術手段來裁定了。 畫卷留在手上的觸覺,引起了葉楷文的注意。他一激靈,想,肯定是麻紙。 再看,紙張的質地,頓時讓葉楷文收斂起所有的不敬。 像是晉紙! 葉楷文這才更為細心地展開方才不屑一顧的畫卷。 眼前的境況幾乎讓他暈厥過去。 毛莉忙伸手去攙扶他:「先生,你沒事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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