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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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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進賞心苑可是熟門熟路,門口的保安看見她急忙點頭致意,總台的值班姑娘看見她緊忙迎過來問好。我找俺丹根他爹。她徑直向她原來的辦公室走去,她知道那房子如今是開田在賞心苑的辦公室兼睡屋。 暖暖姐——值班的姑娘這時慌慌地拉住了她。 咋了?有事? 不,不,沒……有,你先坐這兒,我去給你把主任叫來。 還用你去叫?暖暖一怔,姑娘的慌張和吞吐讓她頓時起了疑心,開田是不是有啥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她不僅沒有停步,相反還加快了步子,同時去衣袋裡摸出了她原來的那把鑰匙,到門口後猛地插進鑰匙推開了門。 屋裡沒有開燈,可黑暗並沒能阻止暖暖的目光,她看得很清,在她原先睡過的那張單人床上,有兩個人驚慌地坐起了身子,同時響起開田的一聲驚問:誰?! 暖暖沒有應聲,暖暖只是啪地一下拉亮了燈。開田一眼瞥見暖暖,驚得急忙去抓衣裳,暖暖認出,他身邊那個不慌不忙穿著衣服的姑娘,是薛傳薪從省城帶來的那六個姑娘中的一個。暖暖沒有哭喊叫駡,甚至沒有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們穿衣服。先穿好衣服的開田一時不知該說啥,只是滿臉尷尬地站在那兒。直到那個姑娘也穿完衣服走出門去,暖暖才淡聲問了一句:楚王,這是你的第幾個女人? 我…嘿嘿……開田難堪地一笑。 別擔心,我不會難為你的。暖暖說得緩慢而平靜:照說,你這也不算多,應該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對吧?! 嘿嘿……開田只能回以一笑。 明天,咱倆去聚香街把離婚手續辦了,也省得你再和別的女人睡覺時擔心我來找你。你放心,我能想開,電視上都演過了,皇帝們全是願跟哪個女人睡就跟哪個女人睡。暖暖說完,轉身就走,開田張嘴似乎想喊一聲,但終沒有聲音出來。他隨後跟著出了賞心苑大門,在門外站了一陣,直直看著暖暖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暖暖一直在努力平靜地走,她知道他在身後看著她,決不能讓他看出自己在難受,直到走到了丹湖岸邊,直到確信四周再無一個人,暖暖才一下子蹲到了地上,發出了傷心至極的低泣。這就是你自己找的男人!這就是你堅信無比的愛情!這就是你的下場!這就是你得到的報答!楚暖暖,你還能去怨誰?去怨誰呀?全是你自己選擇的…… 暖暖那晚在湖邊直哭到半夜,才漸漸平靜下來。天陰得很重,所有的星星全沒了蹤影,四周黑得十分徹底,暖暖就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這一頓大哭,把她心中的所有委屈和憤懣都發洩了出來,她覺得心裡輕鬆了不少。她又在湖邊默坐了許久,把和開田結婚的前前後後全想了一遍,最後想到明天的離婚,反使她長噓了一口氣,罷罷罷,長痛不如短痛,再不能猶豫拖延,就徹底了斷了吧。 第二天早飯時分,開田回來了。暖暖沒有再說啥,一家人平平靜靜地吃完了早飯。早飯後,暖暖讓丹根把開田叫進睡房,又把丹根支使出去,這才聲色不動地說:離婚的協議,我想了一下,有這樣幾條:家裡的存錢,咱倆對半分;家裡的老房子,我一間不要;咱們投資的賞心苑歸你,蓋的楚地居歸我;南水美景公司的其他事情我也都不再插手,其他方面的收入也都歸你;丹根在誰那裡吃住都行,他日後的學費咱倆分攤。你看行不行? 開田似乎是遲疑了一下,點頭說:行。接下來暖暖就鋪紙把協議寫了下來,一式兩份,兩個人都簽了名字。這之後暖暖又說:走吧,去辦手續。開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分明是想說點啥,可還是沒有說出什麼。兩個人一前一後出院門時,開田的爹娘根本不知道家裡已經出了大事,開田娘還追出院門對暖暖交待:記住稱二斤鹽回來。暖暖點頭,暖暖在心裡說:娘,以後你再稱鹽,就要給你兒子說了! 兩個人那天在聚香街辦手續也十分順利,這種雙方協商好不哭不鬧的離婚讓婚姻登記人員很是高興,三下五去二地就給他們辦完了全套手續。開田是主任又是遠近聞名的企業家,辦離婚手續的人認識他,邊把離婚證遞到開田手上邊笑著說:曠主任,你們這是我今年辦的第三樁離婚手續哩,聽說城裡人如今參加婚禮已不興祝新人白頭到老了,看來咱們鄉下也快該這樣辦了……暖暖和開田兩人重新走到街上時,暖暖只說了一句:我去買點東西。之後就徑直走了,再沒有回頭看開田一眼。 返回楚王莊那九裡山路暖暖是一個人推著自行車走的,她慢吞吞地邁著步,這條倚山傍湖鋪滿寂靜的小路讓她想起了許多往事。幾年前她決定和開田相好的時候,兩個人曾一起騎著自行車到聚香街上趕集買東西,那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時的開田是那樣讓人覺得可以信任和依靠,那時想的是和爹娘他們一樣白頭到老,沒料到轉眼之間就全變了…… 暖暖是在丹湖一個湖灣的笆茅叢裡直坐到天黑時才進村的,她不想在天尚亮時進村,害怕人們碰見後問她去聚香街幹啥。還好,從村邊直到進曠家院門,沒有碰到別人,省去了痛苦的回答。她把在街上稱的二斤鹽遞給婆婆後,就進屋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婆婆喊她吃晚飯時,她過來吃了一點,婆婆問她開田為啥又不回來吃飯,暖暖努力一笑,說:娘,這事你得去問他了,我和他今天已經正式離婚,我倆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他的事我無權再問。開田娘驚得手中的筷子一下子落了地,直看住暖暖聲發顫地問:你說這可是當真?暖暖就從衣袋裡掏出那張離婚證朝老人遞了過去…… 暖暖在開田爹娘的哭聲裡抱著自己的東西走出了門。丹根懵懵懂懂地跟在媽媽的身後走著,他只知道要和媽媽去楚地居裡睡覺,不理解爺爺奶奶為何流淚,爹和媽媽又沒有吵嘴,媽媽在晚飯後出門又不是第一回。爺爺、奶奶,天亮一起床我就回來看你們!他扭頭沖著屋裡喊道。 暖暖在楚地居的一間客房裡把丹根哄睡之後,一個人呆坐在黑暗裡,兩眼木然地盯著窗外的夜空。今夜的天上空空蕩蕩,既無月也無星,只有厚厚的雲彩,看著看著,她突然間覺得心裡也空落得厲害,幾年間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家,現在一下子沒了,今後,自己就是一個離了婚的單身女人了,日子怎會過成了這樣?我在哪點做錯了?…… 青蔥嫂第二天早上來上班,聽值班的服務員說暖暖昨晚睡在一間客房裡,以為暖暖又是在朝開田使賭氣,就趕緊走了過來。暖暖那陣子剛洗過臉,兩隻眼還紅著,正給丹根穿著衣裳。青蔥嫂就含了笑說:小兩口昨晚又拌嘴了?暖暖假裝輕鬆地一笑,把離婚證掏出來在青蔥嫂眼前一晃說:沒有小兩口了,從今後就只有曠主任和楚暖暖了。青蔥嫂抓過離婚證一看大驚失色道:你傻呀?這會兒怎能和他離婚?他現在既是村主任又是賞心苑的副老總,有權又有錢,不少女人正想往他身上貼哩,你可好,不哭不鬧就把自己的位置騰出來了?這不正好讓那些女人稱了心? 讓她們稱心吧,誰願跟他誰跟他,反正我是不跟了。暖暖正待說下去,忽聽賞心苑那邊傳來一陣熟悉的音樂聲,她抬頭看了一眼日曆才記起,今天是賞心苑裡表演離別節目的日子。青蔥嫂說:我昨天吃晚飯時已通知過住在咱楚地居的遊客,今日在賞心苑有楚國的離別表演,誰願看就去看。跟著又問:你和開田這一離婚,今天誰去演楚王貲?開田想必不會有心情演了。說著向窗口走過去,片刻後忽然驚叫了一聲:他倒是想得開!暖暖聞聲向窗外瞥了一眼,果然看見開田又穿戴著楚王貲的衣飾在眾人的簇擁下興沖沖地走著。曠開田,好好當你的楚王,爭取再多找幾個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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