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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水13

  暖暖一臉怒色地推著自行車進院門時,家裡養的那條黑狗歡喜地搖著尾巴迎過來,仍在暴怒中的暖暖嗵地朝狗踢了一腳,同時罵道:死狗!不要臉的東西!黑狗被這無故而突然的襲擊弄得委屈地叫著跑向遠處。婆婆抱著丹根過來,一看暖暖的臉色和舉動,就知道沒有好消息。老人沒有再問什麼,只是把丹根放到暖暖懷裡,自己去倒了一碗開水,用小勺舀了一勺白糖放進開水碗裡攪攪,遞到兒媳手上。

  暖暖的嘴唇剛挨住糖水碗,眼淚就流了出來。詹石磴,你個狗東西,你竟敢這樣要挾人?!說得多麼冠冕堂皇,為村民伸張正義,原來肚裡藏著這樣肮髒的東西。你睜眼看看我是誰,我會順了你的心意?!懵懂無知的丹根哪曉得媽媽心裡的難受,手抓著媽的胸衣搖晃著身子哼哼著要去吃奶。暖暖匆匆喝了幾口水,忙把上衣解開,將奶頭塞到了兒子嘴裡,一邊聽著兒子吞咽奶水的聲音,一邊任眼淚向衣襟上滴答。

  現在咋著辦?詹石磴起了如此歹意,你再求他也不會動心了,難道真要等著開田被判刑?去告詹石磴?可咋告他?他說他要為村民伸張正義,他錯在哪裡?他的理由光明正大。開田哪,咱們當初真真是眼瞎了,怎麼會買了假除草劑,把整我們的把柄送到了詹石磴手裡,我後悔呀……暖暖那天晚上躺到床上,根本不可能睡著,腦子裡想的全是這些事情。天快亮的時候,婆婆拍響了她的睡屋門,婆婆隔了門縫小聲說:暖暖,開田他爹剛才讓肚子疼給疼醒了,非要問清開田啥時能回來不可,我騙他說後天回來,可他不信,一定要見你,要不你就去他床前給他說一句,先寬寬他的心。

  暖暖聞言心被揪了一下,忙起來穿衣,趕到公公的病床前說:爹,我昨兒個去了鄉上,人家派出所已經答應過幾天放開田出來。你騙我的吧?躺在那兒的老人在燈光下將兩隻眼直盯著兒媳:要真有這好消息,你昨晚回來時會過來給我說的。暖暖的心又起了一陣揪疼,她真想把實情說出來,可怎麼開口?爹,我昨晚回來時身子太累,所以沒過來,娘給你說的信兒是真的,開田後天能回來。老人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片紅暈,顯然是信了兒媳的話,眼裡露出歡喜說:能回來我就放心了……

  安慰罷公公回到自己屋裡,暖暖呆坐在床上許久沒動,直到天色大亮婆婆拉動風箱開始做飯,才下床出來。不答應了詹石磴的要求,怎麼可能讓開田很快回家?要不,今兒個再去派出所一趟,再想法子求求人?

  那天上午,暖暖又騎自行車去了鄉上,可到了派出所門口,看門的警察又攔住了她,她懇求再三,但那警察堅持說曠開田的案子還沒結,她進去也沒用,始終不讓進。無法,她只好又去鄉政府門前找了那個看門人,看門人搖搖頭說:不是讓你去求求你們村主任嗎,怎麼又來了?暖暖不好說出真情,只能流著淚說:主任不答應,他堅持要讓判俺娃他爹的刑。看門人聽了,忙又拿起電話撥起號碼來,片刻後,那人放下電話說:你們村當初買了假除草劑的幾十戶人家,今兒個又聯名寫了信,剛剛送來,要求嚴懲你男人,事情更麻煩了。暖暖無言,自然明白這事是誰促成的,知道自己再在鄉上呆著也無用,就起身對那看門人說:大哥,謝謝你幫忙,俺回了。看門人追出門外好心地交待:一定要多求求主任,讓他把村民的火氣消消,要爭取不判刑,一旦判了刑,日後就是釋放了,也成了刑滿釋放者,對你們兒女今後的前途不好……

  看門人的最後一句話像石頭一樣地砸在了暖暖心上,使她陡然明白,如果開田真的被判了刑,除了開田受罪、家裡名譽受損之外,還會給兒子丹根帶來影響,天哪,丹根,我決不能讓你受連累!你要真成了刑滿釋放者的兒子,說不定就斷了你日後上學、當兵、做官、進城市的路,不!可咋樣才能讓詹石磴發發善心呢?詹石磴,你不能僅僅因為我當初沒跟你弟弟結婚,就對我們一家下手。咋著辦?賠錢,他不收;賠禮,他不要;難道真要順了他的心思不成?狗東西,天下竟有你這樣的男人?!

  暖暖推著自行車,幾乎是一步一挪向楚王莊走的,邊走邊在問自己:咋著辦?咋著辦?可眼見到了村邊的那個刻有楚王莊仨字的石柱子下,還是沒有想出一丁點辦法來。她把自行車支好,將身子靠在石柱子上,兩眼發呆地望著正向暮色裡沉去的村子,漸漸地,就又有淚珠子從臉上滾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只見她抬手抹了一下眼淚,推起自行車徑向村委會的小院走去。

  夜色已經濃起來,喧鬧了一天的村子正在沉入安靜,各種響動包括羊叫聲都在降低,村委辦公的房子四周,除了詹石磴正在鎖門弄出的聲音之外,沒有了別的動靜。暖暖徑直走到詹石磴身後,咳了一聲。

  詹石磴聞聲扭過臉來,誇張地叫道:呵,是暖暖,回來了?聽說你今天又去了鄉上,見到了哪個當官的?有沒有帶回好消息——

  在哪兒做?暖暖截住了他的話,冷冷問。

  做啥子?詹石磴有一刹沒聽明白,愣在那兒,不過他只看了一眼暖暖那冷若冰霜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就全明白了,一絲得意隨之浮上了嘴角,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又打開了門,走了進去。

  暖暖回望了一下四周,沒有別人,也沒有別的聲音,她將含滿不甘和屈辱的雙眼閉了一瞬,才挪開了步。她剛邁過門檻,門就在她身後一下子關死了。屋裡黑得很,她模糊看見屋角放著一張床,她再一次將眼閉上。她聽到了他的呼吸聲,感覺到他走到了自己身邊。

  俺丹根他爹明兒個必須回來!

  行。

  如果你敢食言,我就捨命跟你——她的話音未落,就覺得自己的身子一下子離了地,跟著便被扔到了床上,她本能地去捂自己的胸脯。

  捂啥子?又不是我強迫你,自己脫!

  暖暖呼地坐了起來瞪住詹石磴,不過片刻之後,她又慢慢抬手,咬了牙去解衣扣。

  這身子是不錯,瞧瞧,多白多嫩多暄和,我以為我們詹家人是沒有資格碰的,原來也是可以——

  詹石磴——暖暖憤恨地剛要張嘴罵,不防一雙奶子倏地被抓起,她立時疼得吸了一口冷氣。

  多好的莊稼地呀!詹石磴邊說邊猛地掰開了暖暖那雪白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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