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天空也有雲 / 衣向東

第十九章

                

    金處長被「雙規」了一個月,問題很快就交代清楚了,就這些事情,明擺著的,不費周折。金處長被移交給法院審理了,剩下的事情就等開庭了。

    這些日子,致遠又像先前那樣忙了,跟在房詩宏的身後到處跑,根本沒時間看書寫東西,也沒有時間考慮那部長篇小說了,他似乎把小說中的太陽和清兒忘卻了。

    單位的同事見致遠又走紅了,自然會想到金處長,想到過去致遠跟在金處長身後跑來跑去的樣子,於是有人就說:「人哪人哪,誰都不知道哪塊雲彩能下雨,瞎混吧。」

    致遠當然也聽到了別人的議論,但是他又能怎麼辦呢?房詩宏指派他幹這幹那的,他能說不幹嗎?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仿佛是蒙上眼睛的驢,被架在個磨盤上,只有繞著圈兒轉了。

    有一天,致遠突然接到金處長妻子的一個電話,說她看完了致遠的長篇小說。說致遠你的小說寫得太好了,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寫出這樣有感染力的小說,這小說寫得很溫暖,很有人情味,很有良心……結尾根本不用修改,只是把題目換一下,我看就叫《在陽光下晾曬》。

    後來致遠才知道,最先跟他談小說的那個女編輯,無意中跟金處長的妻子談到了致遠的小說,說這個作者的基礎不錯,可是一直不願意修改小說的結尾。當時,金處長的妻子聽了就一愣,說我怎麼不知道他寫長篇小說?就是寫了也應該拿給我看看呀?女編輯沒有想到金處長的妻子認識致遠,說你認識這個作者?

    金處長的妻子說認識,然後把致遠的一些故事講給女編輯聽了,女編輯自然受了感動,眼圈紅了又紅。到最後,金處長的妻子說:「你把他的複印稿給我看看行嗎?如果能改,我想辦法動員他改。」

    女編輯既然知道金處長的妻子跟致遠的關係,就慷慨地說:「轉讓給你了,能改出來當然好。」

    金處長的妻子在電話裡告訴致遠,已經把書稿提交上去了,肯定能通過,過幾天你來簽合同。

    她說:「我準備好好宣傳一下,準備一開機就印三萬冊,給你按照百分之八的版稅,估計你能拿五萬四五的樣子。」

    致遠覺得像做夢一樣,在電話裡不知怎麼感謝金處長的妻子才好,一個勁地說:「謝謝你嫂子,謝謝你嫂子,謝謝你嫂子。嫂子……」

    電話那邊傳來了啜泣聲。

    致遠也一下子啞了,陷入一種莫名的壓抑中。

    雅蘭聽致遠說了小說的好消息後,首先想到的是孕育孩子的時間,她計算了一下,距他們規定的元月份的日期只有半個多月了,她就興奮地對致遠說:「我說過,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現在我宣佈,進入倒計時!」

    然而,就在這半個月內,雅蘭生病了。前一陣子,她就感覺小腹脹疼,原想是天氣冷,胃受涼了,就仍舊堅持沒有用藥。但是眼看快到元月份了,鬧得厲害起來,她就去醫院做了一次檢查,結果是子宮內鬧病,且需要手術。

    雅蘭哭了兩天,最後還是在致遠的一連串歎息聲中,去醫院手術了。這病不能拖下去了。

    月余,雅蘭出院了,致遠很小心地接她回家。醫生一再叮囑他們,說最近一個時期不能有夫妻生活,否則會危及到雅蘭的生命,說得很嚴肅,兩個人都惶恐地點了頭。

   

    當晚,兩個人對坐在床上,遠遠地,似乎連挨一下子的勇氣都沒有了。兩個人覺得很彆扭,像是兩個陌生人被困到寂靜的夜晚裡的一間狹小的屋子裡,都局促不安。

    外面落雪了,是今冬第一場大雪。隔著窗玻璃,他們依然可以看清歡快飛舞的雪花。是一場好雪,明天早晨,大街上一定會有許多孩子在雪地上嬉鬧了。

    記得去年的雪天裡,他們曾經說過,將來要帶著自己的孩子在雪地裡堆雪人的,但是,他們這一生卻不能生育孩子了。

    大概兩人都想到了去年的話,於是兩個人的目光都從窗外的雪地上,移轉到屋內牆壁上的男孩身上。看了許久,雅蘭就起身一把扯下了畫著男孩子的紙張,但不等她撕碎,致遠就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後讓紙張上的男孩又貼回了原處。

    兩個人終於打破了局促不安的氣氛,在朦朧的淚眼中,慢慢地接近,終於擁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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