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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江路拿出一個鋁制的電咖啡壺,又從一個鐵皮罐子裡取出咖啡粉,忙碌了起來。

  宋宇生仔細打量周圍,房間不大,卻佈置得非常獨特,每個空間都利用起來伸張主人的審美。牆上掛了不少雲南苗族的繡片,自製的沙發靠枕是毛線編織的,圖案為虎皮紋路。

  宋宇生看著那些裝飾忍不住問道:「你在雲南待過?」

  江路疑惑道:「你怎麼知道?」

  宋宇生指了指那些苗族繡片說:「我去雲南采過風,這些東西我都見過。」

  江路說:「我在那兒插過隊……唉,最好的時光都扔在那兒了!」

  「回來幾年了?」

  「十年了。」

  「還是一個人?」

  江路淡淡地說:「離婚了。」

  宋宇生忽然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像查戶口的。」

  江路笑了,「正常。」江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又笑了。

  宋宇生問:「什麼事這麼高興?」

  「你一說查戶口的,我就想起警察來了。哎,剛才警察檢查的時候,你怎麼這麼會接話茬兒啊?」

  「怎麼了?」

  「人家問咱倆什麼關係,你連眼都不眨,張嘴就是兩口子,說瞎話都不帶臉紅的。」

  「你不也是說瞎話不帶臉紅的嗎?」

  「我說什麼了?」

  宋宇生有些誇張地模仿著那時江路的語氣說:「喲,警察同志,我們這口子的心眼直口兒冷,您別跟他生氣啊。」

  江路又笑了起來。

  宋宇生說:「別說,咱倆配合得還挺默契,跟真的一樣!」

  忽然,樓道裡傳來一陣嘩啦啦東西摔倒的響聲。

  江路順手抄起小手電,起身開門往外看去。

  一道還算明亮的光柱照射過來——地上,幾輛自行車像多米諾骨牌那樣順著一個方向躺倒著。宋宇生從江路身後探過身來朝這邊看了看。

  少頃,隔壁房間有人嚷嚷了:「誰呀?誰這麼缺德呀?」

  斜對面房間的燈亮了,江路急忙把宋宇生拉進了房間。

  這個細節被錢淑華清楚地看在眼裡,見有人朝這邊看,錢淑華連忙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開了。

  錢淑華一瘸一拐地走回家,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老座鐘響了,時間是十點半。錢淑華揉著自己的小腿,顯然剛才在樓道裡磕著了。

  此時,在江路家,江路和宋宇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你姐對你夠好的。現在能借給你半個單元的人恐怕只有親姐姐了。」

  「沒錯,姐姐嘛!姐姐當然對我好,不過有時好得我氣都喘不上來。」

  「不早了,你該歇著了!謝謝啊。」宋宇生伸出手和江路道別。

  江路送到門口,宋宇生說:「回去吧。」

  只走了十幾步,宋宇生又停了下來,他摸了摸口袋,然後又返身朝江路走去。

  江路問:「落什麼東西了?」

  宋宇生笑著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票,「展了十多天了,後天撤。你可以帶個朋友來。」

  江路接過票說:「那我就帶我姐來!」

  老座鐘響了,老太太回頭望去,借著窗外的光,依稀可見時針指向十一點。

  早上,一個上了年紀的、沙啞的聲音叫著:「306,江路!接電話!」

  江路應了一聲:「來啦。」今天她穿了一件手織的開襟毛線外套,下身是一條喇叭褲。

  錢淑華站在窗前望著由遠而近的江路,她有些憔悴,連連地打著哈欠。

  江路微笑著說:「謝謝啊大爺!」

  她拿過電話,「喂……怎麼了,人家剛睡醒,水還沒喝一口呢,一上來就劈頭蓋臉的一通臭數落,我招你惹你了?」

  電話的另一端江沛說:「我問你,昨天晚上你憑什麼把人家DavidChen給晾在那兒了?」

  江路委屈地說:「我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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