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歌苓 > 娘要嫁人 | 上頁 下頁 | |
五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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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衣服,齊之芳有意地打扮了一番,拎著一把椅子走到了大雜院的門口。鄰居們穿著汗衫短褲,有的男人乾脆光著膀子在院子裡乘涼。亦有四五個聚在一起打撲克,或者喝著散打兒的啤酒磕著牙花子。 齊之芳坐在椅子上,輕輕地搖著扇子。她穿黑色寬腿綢褲,淺色短袖衫,看上去是要出門。 王紅拎著塑料桶,頭髮濕漉漉地從廚房棚子裡出來,看著母親壞笑道:「唱小夜曲的還沒來?」 齊之芳用扇子拍了一下小女兒的屁股。 時間隨著月影一點點地移動著,不知不覺幾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 齊之芳的臉靠在椅背上睡著了。扇子從她膝蓋上慢慢滑落,終於「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驚醒過來。乘涼的鄰居都已經進屋了。 她看著自己精心穿扮的一身,似乎有點惱恨自己。 氣衝衝地拎著凳子走進家門,齊之芳發現王紅就著床頭燈的光線讀書,便只得控制情緒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她又看了一眼自回城後就一直讓自己無比揪心的大女兒王方的鋪蓋。 人還沒回來。齊之芳皺了皺眉,問王紅道:「你姐怎麼還沒回來?都十二點了。」 王紅卻頭也沒抬不以為意地說道:「十二點算晚呀?我們在學校都是一兩點鐘睡覺!」 齊之芳聽完此話,也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她忐忑地走到簾子後面不安地躺到床上。 幾個小時後,被一個怪夢驚醒的齊之芳睜開了眼睛,她慢慢地坐了起來。 走下床,她撩起布簾,輕輕走到王方和王紅的雙人床前。蒙矓中,她看見王紅還在熟睡,而王方的床卻是空的。 齊之芳慌了,她推開了房門。 齊母恰在此時從廚房棚子裡手裡拎著水桶走了出來。為了給齊之芳的兒子王東解決婚房問題,齊母在齊父死後不得已只得搬來跟齊之芳同住。 齊之芳看見拎著水桶的母親馬上跑過去,一把把水桶搶下來,道:「媽,水池那兒那麼滑!」 「昨晚上我等了大半夜,也沒聽見王方回來。」齊母用手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老腰。 「我這兒也正納悶兒呢,她是不是一早出去了。」齊之芳道。 「不會。家裡有個孩子沒回來,我睡不踏實,有一點兒動靜就醒。」 齊之芳不安地說道:「這孩子,這一夜去哪兒了?」 齊母大有深意地看了齊之芳一眼,道:「你看出來沒有,王方最近神魂不寧的,小臉兒都尖了。」 齊之芳試圖把事情往好處解釋:「她那工作不輕省——」 齊母卻道:「不對。為工作忙的人不是那麼一種眼神。她那樣兒像是急著要上哪兒去,又不敢說,又像是,嗯,做錯了什麼事兒,怕人發現。我也說不好,有時候我跟她說話,她就那麼答應著,等我說完了才發現,她根本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沒聽進去!是不是在鬧相思病啊?你們那個新詞兒叫『失戀』了?」 齊之芳聽完此話,神態毫無商量餘地說道:「我是堅決要她跟她那個對象斷。」 齊母搖了搖頭:「這事兒我們都操不了心。過去我要你跟你爸銀行裡那個大學生好,你聽我了嗎?」 齊之芳笑笑道:「我真後悔當時沒聽您的。」 「你後悔了?」 齊之芳一笑道:「所以我得堅決阻攔。不然王方到我這歲數,還在對象的事兒上傷腦筋,還得跟她媽說,她後悔當初沒聽為娘的。」 跟母親聊完幾句閑天,齊之芳才想起來自己出門的本來目的——找王方。想起市委趙書記那個始終對王方糾纏不清的兒子趙雲翔,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出現在齊之芳的心頭。 女人遇著事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找自己的男人商量,不料在齊之芳撥通被肖虎當作宿舍使用的辦公室電話之時,肖虎卻在剛剛送走最後一撥客人後睡下不久。此時的肖虎已被沒完沒了的煩心事兒搞得精神瀕臨崩潰。 齊之芳的電話鈴聲把肖虎驚醒,他皺著眉頭翻了個身,決定不理睬它。 鈴聲持續響著。 肖虎憤怒地跳起來,抓起電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對著話筒,大吼了起來:「這裡是黨委書記肖虎的宿舍,不是消防值班室!」 沒等對方反應,肖虎就掛上了電話。 齊之芳被肖虎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呆呆地拿著話筒,竟然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打給肖虎還是就此作罷。思前想後做了一番思想鬥爭,齊之芳最終慢慢地放下電話,此時她的心情竟比給肖虎打電話前更加的茫然無助。 離開了公用電話亭,齊之芳朦朦朧朧地走進了派出所報案。派出所中負責接案的警察本準備以王方失蹤時間不足為由,讓齊之芳先回家再等等看。不料該派出所所長竟然是李茂才的老部下,此人之前不但在李茂才家中見過齊之芳,更從李茂才那裡多少瞭解了一些王方和趙雲翔之間糾結的情事。在派出所所長直接出面協調下,王方失蹤之事得以破格辦理。而齊之芳在念及此時已基本成了個廢人的李茂才,竟然都比肖虎在自己危難之際更可依靠,自是少不了又是一番感慨無限。 「我們還是送你回家吧,在這裡等又不會更有效果。」負責接案的警察又一次提出建議,讓齊之芳回家去等他們的結果。 齊之芳眼睛看著地面,哀哀地道:「求求你,就讓我在這裡等吧。」 「阿姨——」負責接案的警察皺了皺眉頭,張嘴剛想說些什麼,不想自己桌上的電話鈴卻突然炸響。 警察和齊之芳一塊兒振奮起來。 有消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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