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兆言文集
葉兆言及其《棗樹的故事》
作者,葉兆言。1957年生,籍貫蘇州,生長在南京。葉兆言一直認為自己經歷
不平凡,而證據主要是在一家小工廠當過鉗工、銑工之類。1978年考入南京大學中
文系,1983年再度進入南京大學中文系攻讀現代文學專業研究生,獲碩士學位。一
度在江蘇文藝出版社當編輯,現在是江蘇作家協會的專業作家。
作為大教育家葉聖陶的後代,葉兆言頗有舊學根底。許多年來,祖父的大名壓
得他喘不過氣,如果說他從中受益匪淺,那就是他堅定了迎接挑戰的野心。現在,
葉兆言可以非常自豪地說,他就是他自已,他以自己的作品在中國文壇占下一席之
地。
葉兆言一直在寫兩類作品,一類是「夜泊秦泊」系列,關於三、四十年代的舊
式生活;另一類是寫當代的現實生活。前者是葉兆言所長,也是葉兆言獨樹一幟的
地方。把葉兆言劃歸為「先鋒派」可能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到後來也就將錯就錯。
錯誤的根源可能就是因為1988年葉兆言寫下《棗樹的故事》這種頗重視敘事方法的
小說;而事實上,葉兆言大多數作品則採用平實的寫實手法,特別是那些描寫舊式
生活的故事多走傳統一路,所以葉兆言又經常被拉到「新寫實」陣容。
80年代後期,中國小說深受拉美魔幻現實主義的影響,其顯著標誌可以從「許
多年以前,許多年以後,」這個句子在小說敘事中廣泛運用看出。加西亞·馬爾克
斯的《百年孤獨》的第一句話就是:「許多年之後,面對著行刑隊,奧雷連諾上校
將會想起那久遠的一天下午,他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在當代中國小說中,經常
可以讀到這個敘述語句作為敘述的動機和轉折直接出現,或者作為階段性的關聯語
境起到作用。
《棗樹的故事》(原載《收穫》1988年第2 期在敘事方法上的顯著特徵就在於
運用「許多年以前;許多年以後」這個敘述語句給敘事提供任意轉折和隨意結合的
結構圖式,故事一環扣一環在這道語式上鉸合或者拆解,它強調了敘述在故事發展
中的作用。小說的開頭就推出故事的結果局面:爾勇圍殲白臉的最後時刻,敘述在
這裡發生轉折:選擇這樣的洞窟作為藏匿逃避之處,爾勇多少年以後回想起來,都
覺得曾經輝煌一時的白臉,實在愚不可及。
故事在這裡突然中斷,插入「多少年以後」,敘述現在作為獨立的力量介入故
事。「多少年以後」,使「現在」的局面與「未來」的局面聯繫起來,而「現在」
迅速轉向對「過去」的追溯。顯然,這道語句不僅僅在敘事中起結構轉折的作用,
它同時表現了人物對自身命運的意識,它起到故事情節發展的「綱領性」作用,例
如:_多少年來,岫雲一直覺得當年她和爾漢一起返回鄉下,是個最大的錯誤。
在這裡,岫雲此後發生的一系列悲劇事件的綱領性敘述,它與岫雲的自我意識
和態度結合在一起、它預示以後一餘列悲劇發生的可能性,這個錯誤的開端不可避
免導致連續錯誤的結果。故事的結果作為綱領性敘述的判斷語式,由此導致敘述成
為拆解故事緣由的活動。
當然,《棗樹的故事》並不是演示敘事方法的實驗性作品,這篇小說非常細緻
而出色地描述了一個女人顛沛流離的命運。岫雲的一生在幾個男人之間戲劇性地轉
移,那些娓婉的敘述卻極有力地折射出現代中國歷史的巨大變遷。事實上,葉兆言
更注意去捕捉生活中那些反復無常,變化不定的因素,不可知的命運幾乎支配每個
人的一生。這不管是弱小卑賤的岫雲;還是兇殘顯赫的白臉;或是正氣凜然的謝司
令;他們的一生都處在不可思議的錯位狀態。沒有人善始善終,生存的選擇總是事
與願違。葉兆言採用的那種敘事方法,把故事的階段性結果預先提示出來,每個敘
事單元都是拆解的「預言式」敘述,與人物對自身的命運的「不可知」形成反差,
它強化了一種「宿命論」式的生存觀念。
《棗樹的故事》顯然也表現了一種新型的美學價值標向,它在講述一個悲劇性
故事時,卻有一種「苦中作樂」的態度,那些十分不幸的事件或場面,總是被表現
為戲謔性十足的情景,與其說它們表達了某種形而上的理念,不如說更多的製造了
一種閱讀的快感。從《棗樹的故事》這裡也不難看出80年代後期,「悲劇感」普遍
淡化的美學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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