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蘭·武則天
第一章(三)
宮廷裡有著無數操持賤役的宮婢和太監。無聊而漫長的時日使他們習慣於以彼
此無休止的刻薄謾駡來消磨時日,在這樣的爭吵中人們往往忘記了原因而陶醉於這
一興趣盎然的過程之中,他們相互在對方的臉上看見了類似於興奮的表情和狂熱的
興趣。譬如在御花園裡此時又有一個宮女和一個太監為一桶水擺開戰場,潑口大罵。
市井俚語、污言穢語象髒水一樣被潑來潑去,一大群手裡還持著家什的宮女太監笑
嘻嘻地站在旁邊推波助瀾,黎明前的黑暗象一塊稀薄的黑綢子掛在宮廷的屋簷上。
這種隱藏在黑暗裡的謾駡遊戲使得雙方都有恃無恐。你這個爛舌頭的烏鴉,一個伶
牙利齒的宮女在大聲罵道。你這條只會叫春的母貓,太監毫不客氣地回敬道。後來
當首領太監把他們象趕鴨子一樣驅趕得四散奔逃時才結束了這場千篇一律的舌戰。
那個宮女意興闌珊,一直走到假山上去時還喋喋不休,這個千刀萬刮的死太監,讓
老天爺幫忙,讓狗兒把你那玩意兒吃了,你下輩子投胎還作太監,這才是報應呢。
宮女一邊罵一邊笑起來。這時她看見皇帝高宗站在假山頂上的亭子裡,這使她首先
意識到天已亮了。她有點好奇,陛下是在這裡觀看日出嗎?她聽到高宗以一種奇怪
的聲調喃喃自語,日出嗎?不,我看到的只是落日。這真令人恐懼,也許我的眼睛
也不行了。
我知道這天要發生什麼事。事後這個宮女得意地告訴她的同伴們,皇上在假山
上的時候怪模怪樣的,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我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了。她補充
了一句,其實從那個道士郭行真進宮的時候起我就猜測要發生什麼事了。
進人五月以來,皇室內部的危機幾乎已成為公開的秘密。皇帝高宗和皇后武氏
之間的敵意使得宮女太監噤若寒蟬,如履薄冰。
陰雨綿綿的日子,皇后武氏第一次對處理朝政產生了倦怠,陰雨使得宮廷內種
植的大量花草在泥土裡糜爛發臭。
皇后武氏煩燥地對阿壽說,那些管花木的太監都死到哪裡去了,下這麼大雨,
也沒人來收拾一下,我看他們是存心弄死我的野薔蔽,他們以為我派人千辛萬苦從
並州帶來這些野薔蔽是容易的嗎。
穿過連綿的雨幕,可以看見蓬萊宮對面的亭台裡有幾個宮女。太監的身影。雨
勢忽密忽疏,宮女和太監們的身影忽而清晰忽而黯淡,像雨中樹葉的正反兩面。皇
上這幾天在做什麼,皇后武氏的手嘩啦嘩啦地翻閱著桌上的奏章。均田呐、減稅呐、
災荒呐、地震呐、妖星呐,他可倒好,什麼都可以不管。阿壽說,近來太史令李淳
風說長安上空接連七天白晝出現妖星,皇上這幾天一直都在沐浴禁食,以緩天怒。
皇后武氏冷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什麼妖星,沐浴禁食,我才不信這些鬼話。
我知道李淳風那群混蛋貴族教唆皇上的狗屁話。皇后武氏毫不客氣地罵了一句市井
髒話,她學著太監李淳風的蒼老語調說,皇上,宮裡的陰氣太重了。這些拘泥不化
的老東西,我知道他們一有機會就想害我。什麼貴族,貴族有什麼了不起。我就是
要讓他們瞧瞧並州的木材商人武氏家族怎樣成為天下第一的氏族。
皇后武氏只有在心腹宮女阿壽麵前才肆無忌憚用家鄉並州的市井俚語。宮女阿
壽傾聽這些散漫無際的話語時默不作聲,臉上露出會意的微笑。很少有人能聽到宮
女阿壽開口說話。可宮廷裡的大多數宮女太監都對沉默粗笨的宮女阿壽懷有莫名的
驚懼之心。這種驚懼之心同樣來自有關多次宮廷謀殺案真相的流言。
陰雨中的日子百無聊賴。皇后武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懶懶地半躺在睡榻上說,
阿壽,你有沒有聽到過什麼宮中流言。皇后武氏半撐起身子,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阿壽在武后的眼睛裡看見了喜悅的光澤。阿壽說,沒有,皇后。皇后武氏的手臂舒
展地枕在頭下,她沮喪地說,多麼可憐,堂堂大唐的宮廷裡充斥著一些多麼愚蠢的
人。她的聲調裡漸漸的有了譏諷。一個沒有流言的宮廷是一個缺乏想像力的宮廷。
我喜歡流言,流言是河水,聰明的漁夫可以根據河水的每一細微變化預知魚兒的聚
集之處,我在流言中可以得到我需要的東西。我喜歡製造流言,一個沒有了流言的
宮廷會是多麼寂寞。
讓千金公主來陪皇后說會兒話吧。阿壽說。皇后武氏的臉上顯出含意暖昧的微
笑。讓我這個風流成性的小姑子來告訴我她的風流軼事嗎?不,我聽夠了。皇后武
氏陷入了沉思,她再說話時,阿壽發現她的聲音暗啞而傷感,阿壽,我討厭長安,
這個地方鬼氣森森,我想回到洛陽去,我總是夢見廢後王氏和賤人蕭氏的鬼魂。我
製造了這個流言,可我想這個可惡的流言快要我想的了。皇后武氏又說,回到洛陽,
也許皇上就不會那麼多愁善感了。她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令人覺察的憂傷,回到洛
陽,皇上對我的恨意或許就可以少一點。
千金公主帶著道士郭行真出現在蓬萊宮。宮女們四散退下,她們在窗櫺和門縫
裡睜大了無數隻窺視的眼,竊竊私語象春風一樣吹遍蓬萊殿。一個知道底細的宮女
說,道士郭行真是來替皇后武氏驅逐幽魂的。
道士郭行真仙風道骨,所經之處象女子一樣留下莫名的香氣。七天過後,蓬萊
殿封閉的內房被打開,心懷叵測的太監和宮女都想找出一點蛛絲螞跡來描述一下隻
有皇后武氏和道士郭行真參與的驅魂儀式。他們除了聞到燃燒七日之後的一屋子白
檀香味之外一無所獲。
千金公主出現在門口,她搡了一把站在她身邊的一個宮女,看什麼看,當心阿
壽挖掉你的眼睛。千金公主眼裡露出一種掩飾不住的笑意。她是個到處煽風點火的
女人。她有意無意間露出的笑容給了太監和宮女們無限的想像餘地。
皇后在詛咒我死。高宗對王伏勝說。他的臉上顯出一種深惡痛絕的表情。她難
道不知道我最討厭厭勝之術。她難道不知道這是國法禁止的。
她一定在咒我死。
白檀香忽然無風而滅。皇后武氏打了個寒戰。她感覺到了來自上書房內高宗內
心的恨意。她感覺到了深深的恨意。
這是個徵兆。
白檀香無風而滅。
宮女看見高宗站在假山上的那個早晨,西台侍郎上官儀被秘密召見於上書房。
然而不到兩個時辰,早晨的目擊者又看見西台侍郎上官儀被幾個神策營士兵拖出上
書房。瞬息變化的事件使他們瞠目結舌。一個老太監對一個新來的小太監說,嘖嘖,
你懂嗎,這就叫天意難測。小心侍侯著吧。學著點,別什麼時候腦袋掉了還不知道。
在上書房與甘露殿之間不斷來回傳遞消息的太監們看見三三兩兩等候在朝堂內
外的大臣們表情不一。這些同床異夢的大臣們竭力猜測著上書房內皇帝高宗與皇后
武氏之間爭吵的點滴。有關發生在上書房裡的「廢後詔書」事件真相是後來為大臣
們所知曉的。皇后武氏不顧王伏勝的阻攔闖入上書房之後,在外當值的太監們都聽
見了皇后武氏尖銳的聲音,這使他們興奮異常。
這是什麼。皇后武氏平靜的聲音裡帶著尖銳的哨音。她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廢後
詔書。那上面墨蹟未乾,皇后武氏塗著寇丹的指甲抓在上面弄汙了一大塊。她不看
高宗,逼視著僵立在一側的西台侍郎上官儀。刹那間她的聲音已由盛怒回復正常。
上書房內一片寂靜。上官儀發覺自己的聲音在嗚咽。皇后,她看見上官儀的嘴唇無
力地動了動。他想說什麼,然而終究沒說。
我知道你寫得一手好詩,這又是一首什麼樣的濃詞豔詩獻給皇上啊。皇后武氏
放緩了語氣,她的纖纖手指慢慢展開了那張詔書。高宗看見西台侍郎上官儀垂放在
錦袍兩側的手指痙孿地抽動起來。上官儀緊緊盯視著那張詔書,眼睛裡出現類似於
饑渴的光澤。這時武氏忽然嫵媚地瞟了高宗一眼,皇帝高宗心裡怦地一跳。武氏把
那張詔書向高宗遞了過去。高宗向前跨一步,伸手去接,武氏又迅速地抽了回去,
她溫柔地說,臣妾幾乎忘了,陛下的眼睛不好,讀書看奏都甚是辛苦,讓臣妾代陛
下念了吧。高宗頹然坐在椅子上。高宗覺得有一種深刻的切膚之痛,他感覺一種絕
望的白光籠罩著整個書房。他看見他看見自己蜷伏在寬大的龍椅上軟弱地哭泣,他
聽見寂寞的大唐皇城響徹他軟弱羞恥的鳴咽哭泣。這是一種多麼可恥的感覺。經過
了這種羞恥,誰還能做大唐的君王呢。他聽見皇后武氏對西台侍郎上官儀說,讓我
來念給陛下聽,讓我見識見識我們大唐有著一位多麼出色的宮廷詩人。
念吧。高宗的聲音類似呻吟。皇后武氏看上去有點愕然,陛下剛才說什麼。
念——吧。高宗驀地大叫起來。他被他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虛弱地苦笑起來。
皇上太大聲了,臣妾嚇了一跳,皇后武氏冷冷地說。
上官儀在皇后武氏的生硬如鐵的誦讀聲中閉上了雙眼。是什麼為我招來殺身之
禍,上官儀想那肯定不是自己的才華,也不是自己的官職,而是這個王朝內部的一
種瘋狂的基因。他想這是一個多麼偉大的王朝。上官儀的臉上後來一直保留著那種
神秘莫測的微笑。
上官儀聽見了詔書被撕碎時細碎的聲音。那些紙片輕輕擲在他臉上,他的臉上
象蒙上了一層晶瑩的雪花。他聽見皇后武氏冷冷的聲音,一個多麼出色的宮廷詩人,
一個多麼下流的陰謀家。
上官儀被神策軍侍衛拖出上書房。衛兵們百忙之中向房內投下匆匆的一瞥。他
們看見的是一副對峙的生硬場面。難堪在這個不尋常的早晨像一塊沉重的烏雲,或
者是一塊沉甸甸的生鐵垂在人們的心裡。如果太監和宮女們此時在上書房外經過,
他們可以明顯察覺到一種莫知所終的不安氣氛。在甘露殿與上書房之間的石徑上,
傳遞信息的黑衣太監驚慌失措,走投無路,活象一群亂沖亂撞的雨前的螞蟻。
後來他們突然聽到了上書房內皇后武氏突如其來的笑聲。太監從門縫裡看見皇
帝高宗臉上的疲憊神色。皇帝高宗薄薄的雙唇上抿出令人出乎意料安靜的光澤。他
耐心地等待著皇后武氏的笑聲由高轉弱。你哭夠了沒有,你從來沒有在乎我是不是。
高宗向皇后武氏走過去。你這個來自並州的下賤女子,木材商人的女兒。是誰把你
扶上皇后寶座,是誰滿足你可怕的從政欲望的,可是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
皇后武氏反唇相譏,你在乎過我嗎。你怕是只在乎我的姐姐韓國夫人和我那個
騷狐狸外甥女魏國夫人吧。什麼夫人,他們也配嗎。要不是我,他們還在並州討飯
呢。
所以你就殺了她們。高宗深惡痛絕地說。你怎麼這麼狠心,難怪王皇后和蕭淑
妃要變成幽魂來找你算帳。
皇上也相信這種鬼話嗎。皇后武氏露出嘲諷的微笑。
你是一個可怕的女人,皇帝高宗凝視著皇后武氏,你是個騙子,賤民。我知道
你在想什麼,你以為你能憑你的陰謀登上權力的顛峰嗎。告訴你,你自己是個什麼
玩意兒。皇帝高宗說,你不過是從並州鄉下來的一個民間女子。
是嗎,皇后武氏奇怪地微笑著。在這短暫的言辭交鋒的間隙他們默然相對。可
是並州鄉下的民女成了大唐的皇后,而這一切,全靠陛下的恩賜。皇后武氏不掩飾
語氣裡的調侃。她在皇帝高宗的臉上沒有見到她預料中的勃然大怒。
不是的,不是我的恩賜,我想這是天意。這是我們大唐王朝的命運。高宗哀傷
地說。他的眼神穿過上書房的畫棟雕樑。金雕琉璃直向茫茫不可知的天空。我想,
這是我們大唐王朝不可逃脫的命運。皇帝高宗的神色更接近於悵惘。誰會想到我們
大唐王朝尊高無上的王權竟然落于一個女人之手。詩經上說,牡雞司晨,惟家之索。
可是誰能與天命相違抗。皇帝高宗說。
全憑陛下恩賜。皇后武氏說。她想他終於看見了逐漸剝落灰塵呈現真相的君王
高宗。
你知道就好。皇帝高宗歎息著說。我沒看錯你,但是我又看錯你了。皇帝高宗
說了一句令人費解的話。
後世之人將永遠不記得我,不記得我為大唐王朝所做的千秋功德,不記得我為
大唐王朝所做錯的一切,後世之人都將不再記得我。皇帝高宗歎息道。
你利用我除掉了你的親舅父長孫無忌,除掉了吳王恪、魏王泰以及褚遂良等大
批開國功臣和李氏家人。你利用我把你的絆腳石一個個踢開,你把所有威脅你皇位
的人趕向死亡,你消滅了一大群頑固不化的老東西。你開闢了一個全新的朝代,然
而他們都不會記得你。所有的人只會把所有的罪惡和美名都加在我頭上,這一切功
過永遠不再屬你,因為你做錯了一件事。皇后武氏說,你不應該選我。選我。我。
並州鄉下來的平民女子。
但是除了你還有誰呢。沒有比你更厚顏無恥,沒有人能比你更會玩弄陰謀詭計。
除了你,還有誰,還有誰能讓我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一種可怕的野心。皇帝高宗的表
情複雜,他的眼神瞬息萬變。看見皇后武氏驚愕的眼神,皇帝高宗忽然微笑起來,
把手伸向自己眼前,仔細端詳著。皇后,你小時候玩過風箏嗎。輕薄的,自由自在
的風箏,我小時候玩過這種遊戲,風箏很大,線很長。我把風箏放上了天空,可是
一陣風吹來,我手裡的繩索忽然離開了我。我抓不住那只風箏。你就是那只風箏,
我抓不回來了。皇帝高宗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這雙手沒有力量,你知道我多麼
痛恨這雙手。
書房出一片寂靜,皇后武氏扭過頭去,不去看高宗臉上的表情。後來皇后武氏
慢慢地說,皇上,你說那風箏永遠抓不回來了嗎。高宗忽然微笑了。皇后你是個聰
明的人,你知道這只是一個小故事而已。誰會介意呢。
可皇上您在意。臣妾很固執,臣妾很想知道那個故事的結局,皇上究竟想不想
抓回那個風箏。武氏說。
高宗輕輕地笑了起來,邊笑邊咳嗽。高宗說,本來還想。可皇后你知道我已不
是放風箏時的那個少年了。我現在不想抓那個風箏了。我頭痛,我的眼睛又不好,
太醫說我的風疾時時會發作。你看看這雙手,這雙手跟女人的差不多,它還能放風
箏嗎。武氏看見高宗咳得滿眼都是眼淚。風太大,不僅會吹斷線索,還會吹壞風箏
的。說不定還會吹倒放風箏的人。大唐王朝不喜歡風箏的人太多了。你知道他們喜
歡什麼,喜歡馬球,一種馬上得天下,有著無數規則的古怪玩意兒。
陛下知道就好,皇后武氏冷冷地說。
高宗無聊地看著武氏,你還在記恨我嗎。上官儀大概難逃一死了。他說,你不
怕再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高宗清晰地看見了皇后武氏眼中的一絲慍怒。皇上,臣妾以為這樣的大事皆是
上官儀因昔年被朝廷賜死的舊主人吳王恪而對臣妾心懷不滿,從中挑撥,立意犯上
所致。臣妾以為,這事必是上官儀私自所為,與陛下毫不相干,即是有也是受上官
儀一時蒙蔽。臣妾與陛下情愛甚篤,諒陛下不會如此狠心。
高宗痛恨武氏眼裡的倨傲和狡黠。他面無表情地把一本書拂到地上。我最討厭
自以為是的聰明女人。我說過我只是不願意冒險,我說過我只是厭倦了肮髒的權力
之爭。否則我可以用這雙手把任何我討厭的東西都拂到地上去。
我痛恨我不能廢了你。
皇帝高宗在拂袖而去的刹間回頭對皇后武氏惡意滿懷地說。你知不知道陷於權
力之爭的女人是最乏味的女人,他令天下男人自慚形穢。我痛恨我不能廢了你。
皇后武氏笑了笑說,你不妨給我更大的幫助。我能把天下的男人都趕到地獄裡
去。譬如,李義府。
高宗想了想,漫不經心地說,那麼道士郭行真呢。太監們說你想咒我死。
陛下也相信這種鬼話嗎。說這話的太監應該割掉他們的舌頭。皇后武氏微笑地
說。不過道士郭行真或許已活不了多久了,臣妾想道士郭行真或許已病入膏盲無藥
可救
高宗心照不宣地露出一絲不易令人覺察的微笑。活不久了嗎。多可憐的人。不
過皇后你應該滿意,你又贏了一次,你覺不覺得我們像你父親的同行。我們像兩個
滿腹心事的商人。我覺得我是個只注重蠅頭小利的蹩腳商人。不過皇后你應該有所
節制。你太貪心了。我喜歡知恩圖報的人。
皇后武氏說,現在臣妾真的相信道士郭行真是一個短命的人。命裡註定他的短
壽。其實陛下也許不知道,道士郭行真其實不是人,他只是一個臣妾手中的棋子。
現在棋勢已活,棋局已定。臣妾早就看出他是一個短壽之人。不過臣妾會永遠記得
陛下今天的提醒。
高宗默然許久,然後他說,真是可惜。真是可惜皇后你為什麼不是我們李氏宗
室的人呢。
「廢後詔書」事件過後,許多太監猛然想起,宦官王伏勝已失蹤多天了。修史
者內史蘇安恒在他的秘籍中把神秘失蹤的王伏勝描繪成一隻寂寞的灰色大鳥,輕飄
地在幾頁秘籍間倏隱倏現。這只灰色大鳥在甘露殿上空盤旋,在此與皇帝高宗並肩
而坐的是從珠簾後走出來的皇后武氏。
到著名的流放地州的黃塵小道是一條漫長的苦刑之路,流放之路在黃塵中飄搖
像夢中一些水汽彌漫的東西。時密時疏的流放人群幾十年來在黃塵小路兩邊灑下白
骨和一些衣服與木枷的碎片,宛如狼籍的墳地。一匹瘦馬慢騰騰地從一棵刺槐樹旁
過,刺槐葉落進了驛站的破落木門之內。賤起的泥土彈進了一個流放者的飯碗裡,
流放者叭地一聲把飯碗往黃土地上狠命一摔。招來兵丁一頓拳打腳踢。一個兵丁喝
道:李義府,別以為你擁戴皇后有功。一路上老繭都聽出來了,自吹自擂也不害躁,
告訴你,你現在是犯人,要是不聽話,照打你的狗頭。你是宰相不是?那就打得再
狠一點,還有你那幫同謀犯,一個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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