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徐坤文集 詩可以怨球可以射 --兼談中國文學與中國足球 中國足球終於以一記不太響亮的耳光,把自己狠狠抽回了東亞本土,結束了又 一輪向世界盃賽場的衝擊。 中~ 沙之戰當晚的97年第41期「足球之夜」中,預告不久將播出專題片:「國 際化是否是中國足球的出路」,以期引起全民範圍的關注和討論。在極盼出線沒能 沖得出去、被窩心的封堵回來之時,再來討論究竟該不該出,看來中國足球真是墮 落到了靠設置偽問題並提供虛證,進而來支撐自己脆弱的自尊和虛妄的想像的地步 了。 沒有沖得出去已經成為一個既定事實。事實難容辯駁和故意虛擬,除了睜眼正 視它之外,別無其他選擇。 足球本來就是泊來之物,從其遊戲形式到內部規則都由外人擬定,格式化國際 化不是選擇,而是其基本原則,只存在爭不爭得上槽、有沒有你的排名的問題,而 沒有什麼應不應該「化入」之問。只不知這其中的「中國足球」之意為何?是否象 有人潛心論證的那樣,足球最初源於中國,類似于古代宦官大臣們在皇上面前獻媚 邀寵踢的那個圓型玩意兒,因而獻媚爭寵便成了它的最實際的中國功用? 由此想到一個時期以來對於中國文學的討論,「中國文學該不該跟在外國文學 後頭跑」(《文藝報》,「世界文學與發展中的中國文學」研討會紀要,97年10 月),實際上也是提出了一個類似的詰問。從本世紀初以白話文運動為先鋒的新文 學運動始,至九十年代末的所謂「新狀態」、「晚生代」創作,中國文學都已經跟 在外國文學後面學習了近一個世紀、跟跑好幾代人了,一個世紀的史實,如今卻要 從頭虛設,豈不是跟中國足球的問題一樣顯得虛泛?可以說本世紀的中國文學大師 們,每一個人的身後都屹立著一個或幾個外國文學巨匠。現代文學史上,魯郭茅巴 老曹自不必說,他們本身便是學跨中西的洋洋大家,一部當代文學史,從奉俄蘇文 學為圭臬,到新時期以來各種歐美文學思潮在中國本土的迅速演變操練,幾乎所有 外國文學的藍本都一下子在中國找到了克隆複製品。但中國文學反饋回國外的影響 卻一直微乎其微。在國內文化界享有聲譽的《世界文學》雜誌,幾年來堅持不懈的 把國外大師一一引薦給國人,但是,卻始終未見中國作家在《世界文學》上佔據一 個顯要位置。 中國作家只是在其中以評論家的面目出現。這種情形似乎對我們的足球現狀具 有了某種隱喻--中國人可以勝任的,只是頗為專業化的足球評論員,卻缺乏能夠進 入競爭行列並取勝的實力。設置這個問題的前提,大概是說,為什麼中國文學在世 界範圍內的傳播不夠廣,就發生不了類似《紅與黑》那樣多種譯本互相打架、《尤 利西斯》天書人人抱啃捧讀的風雅現象?還有就是諾貝爾文學獎為什麼遲遲不肯授 予中國作家? 依我個人的理解,設問者是不是認為我們的水平已經完全可以搬回世界盃那塊 鍍金的小皮球獎盃了,並且也能抱著它照照像、接接吻,往上邊舔舔吐沫什麼的, 既如此,我們何必再去照世界通行方式費勁搞什麼改革,請什麼外援,搞什麼職業 化,踢什麼聯賽,還要去真刀真槍的拼搶幹個什麼?乾脆自己窩裡鬥,踢皮球,設 立一個協會,謀個官位,騙點冤大頭贊助商的錢花花,自己內部踢著玩算了。誰說 我們沖不出去是因為技術不過硬?我們在邊路的快速突破、短傳接應也夠厲害的了, 三磕兩鏜就蹭到了場中央,在禁區前沿使勁倒腳橫傳,只可惜總是背對球門,不會 轉身,哭哭啼啼不敢入射,滿腔的憤怒幽怨都憑空排在了體外。 多麼悠久的獻媚、哭訴和眼淚啊!詩是可以怨,球是可以射的。詩如果不能對 時代的文化弊端提供最直接的追問和批判,我們就無處得到「真實的謊言」的啟示 和頓悟。是否可以跟世界他國對抗和對話,不只停留在話語的層面上,而是存在於 我們文學的精神內核之中。如果沒了臨門一腳壯美的一記怒射,足球的存在也就失 去了意義。韓國教練車范根的妻子金銀花的一席話值得我們深思,她說,足球就是 射門的藝術,只要能進球,就是拿著大頂射也行。 中國足球和中國文學本就在世界之中,全球化的命運已成為既定,除了爭名次 之外,沒有什麼「應不應」和「該不該」的問題。倒是同期「足球之夜」中打出的 那幾條術語頗解心頤:「引進,輸出,提高,發展」,「直視命運,義無返顧」。 1997年11月7 日 -------- 文學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