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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別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於清萍雖然非常漂亮,也算優秀,卻不是處女,魏德正才沒有看上她。」卓小梅咬牙切齒道,真想罵句粗話。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忽覺悲從中來,心想如果這話被於清萍聽到了,還不知她會作何感想。身為女人,卓小梅禁不住要為自己的同類感到悲哀。在男人眼裡,女人其實什麼都不是,不過玩偶而已。可惡的是自己也充當幫兇,想方設法要把自己的姐妹往男人那裡推。

  這個世界是不是也太醜惡了?它的醜惡還不只是世人的醜惡,還包括卓小梅本人在內。自己醜惡,如果並不自知,也無所謂,反正人人都覺得別人醜惡透頂,惟獨自己無限高尚。卓小梅的悲劇是,她偏偏覺得自己也醜惡。卓小梅在心裡大罵自己:卓小梅呀卓小梅,你是什麼狗東西!

  卓小梅這麼自咒的時候,羅家豪不再吱聲,只低了頭喝他的悶酒,好像從來沒喝過酒似的。卓小梅覺得不能把過錯推到羅家豪身上,畢竟世間的醜惡不是他造成的,雖然他也是男人。相對來說,羅家豪還算是一個好男人,就是為了他的事業,不得不壞一點,恐怕也還沒壞到透頂的程度。

  不覺間,西天的夕陽已經下山,天色暗淡下來。

  第二天卓小梅就出院,回到機關幼兒園。

  她鬱鬱的,心頭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好多天都喘不過氣來。本來是下了決心,機關幼兒園改制就改制,賣掉就賣掉,再不去做那種無恥的勾當了,可一想起自己已費了那麼大勁,機關幼兒園最後還是要在自己手上消失掉,實在心有不甘。還有郭處長那裡也得有個交代,他苦心孤詣,給你拿到康副省長的親筆批示,僅僅要你配合做做魏德正的工作,你都做不來,這無論如何要算是你的失職了。

  就在卓小梅深深自責著的時候,偏偏郭處長又打來電話,說:「卓園長你在忙什麼呀?我家電話號碼你沒弄丟吧?」

  郭處長這是轉了彎批評卓小梅不給他打電話。卓小梅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你不過是郭處長夫人的同學,他卻對你的事這麼上心,不僅替你討得康副省長的批示,還一而再再而三打電話給你拿主意出點子,叫你去找市里領導,你卻這麼久電話都沒回他一個,實在是有些有違常情。

  卓小梅只得連忙表示歉意:「真對不起郭處長,這一向我正按照您的指示,一門心事在做魏副書記的工作,所以沒來得及向您請示彙報。」郭處長說:「工作做得怎麼樣了?」卓小梅說:「魏副書記還沒最後表態,近幾天省裡又來了個重要領導,他陪省領導到下面縣市考察去了,等省領導走後,我們再去找他。」

  郭處長在電話那頭哦了一聲,說:「那你還得繼續努力。跟你說吧,本來給你弄到康副省長的親筆批示,我的任務便已完成,至於你們回去落實得怎麼樣,那確實不是我的事了。可你的姜同學堅決不答應,說你是她幼專最要好的同學,你的事就是她的事,要我關心就關心到底,所以我才一再打電話過問此事。」

  卓小梅心存感激,說:「亞男真是我的好同學。我一定盡力而為,不辜負亞男和您的期望。」郭處長說:「當然除了亞男那裡,我還想維護好康副省長的威信。康副省長是個好領導,我得到過他大力栽培,如果眼巴巴看著他的親筆批示變成廢紙一張,別的都不說,至少我心裡會不好受的。」

  卓小梅連聲說是,表示只要魏德正回到維都,立即就去找他。

  要掛電話時,郭處長還給卓小梅透露了一個信息,說:「近日省裡謠傳不斷,有說康副省長要做省委副書記的,也有說要做省人大副主任的,也不知哪種說法準確。如果康副省長成為康副書記,你的事情還好辦,如果成為康副主任,那他的親筆批示怕是真的會失效的。無論如何,你得給我抓緊點。」

  照郭處長這個說法,一個小小機關幼兒園的生死存亡,也就同康副省長那樣的大領導的官運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了。卓小梅覺得挺黑色幽默的。只是她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卓小梅決定去找羅家豪。她想起那天在郊外,羅家豪好像還有什麼話沒說,只是當時自己心情太糟糕,無心理他,才匆匆回了醫院。

  給羅家豪打電話,問他在哪裡,他的口氣卻有些冷淡:「有事嗎?我正在陪客戶談項目哩。」不容卓小梅多說,便掛掉了。卓小梅知道他是故意擺譜,又把電話打過去,說:「兩天沒見,不想架子就大了起來,連接我的電話都不耐煩了?」羅家豪在那邊竊竊而笑,說:。『『我真在談項目。這樣吧,有空我給你打電話。」卓小梅說:「那你什麼時候有空?」羅家豪說:「現在還說不準。你等著瞧吧。」啪一聲,又掛掉了。

  這下卓小梅不好再打過去了,望著手中話筒,怔了片刻,才放回到叉簧上。她想,羅家豪或許真有客戶在旁邊,不然不會這麼匆忙的。

  第二天上午羅家豪就進了機關幼兒園。當時園長辦裡有好幾位職工,正纏著卓小梅,問幼兒園還改不改制。卓小梅說她只是小小園長一個,又不是市長和書記,幼兒園改不改制,她說了不算數。有職工們說,魏副書記不就是卓園長的同學麼?找他說說好話,他松句口,說機關幼兒園不用改制了,肯定就不會改了。卓小梅又好笑又好氣,說事情哪像你們說的這麼簡單?另有職工便說,可不是麼?說說好話就能解決問題,卓園長能說會道的,還待在園裡幹什麼?早說好話去了。

  一夥人只顧嘮叨,沒誰發現羅家豪已在門外站了好一陣了。她們這麼嘮叨下去,也不知幾時才有個完,羅家豪只得往門裡一邁,故意亮了嗓門問道:「請問你們誰是園長?」大家就閉住嘴巴,一齊回過頭來。見羅家豪西裝革履的,還有些派頭,忙回頭通報給卓小梅:「卓園長,有人找你呢。」仿佛卓小梅自己沒長著耳朵和眼睛似的。

  幾位走後,卓小梅笑道:「你說誰是園長的時候,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來了個推銷玩具的。」羅家豪把手中的包放到桌上,坐下說:「我像嗎?」卓小梅說:「不太像。人家來推銷玩具,都低聲下氣一個,像你這麼高門大嗓,誰要你的玩具?」羅家豪說:「看來推銷員的飯碗還不是誰都端得了的。」

  給羅家豪倒了杯水,卓小梅說:「昨天你在談什麼項目?」羅家豪說:「我在給你談項目。」卓小梅說:「你又說神仙話了,我有什麼項目要你談?」

  羅家豪喝口水,說:「當時我正在跟鄭玉蓉商量一件事,這件事跟你有關。」

  昨天的電話打了兩次,每次沒說上幾句,羅家豪便掛了機,今天他卻不請自來,肯定要有個交代,卓小梅也就不搭訕,聽他往下說:「你的事,確切說是機關幼兒園的事,看來得請鄭玉蓉給你出一面。她出了面還不行,你只得死了這條心了。」

  像是被無形的利器擊中,卓小梅覺得心頭一陣隱痛。不用明言,她便明白羅家豪是什麼意思了。其實那天在郊外,羅家豪借酒蓋臉,無恥地說出男人最大的快樂就是玩漂亮處女的混帳話,卓小梅便隱約意識到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了。她有些絕望,說:「難道再沒別的辦法,非這樣不可嗎?」

  羅家豪抓住桌上的水杯,一下一下轉動著,搖頭道:「好像沒有別的辦法。至少目前我還沒有想出比這更有效的辦法。而且這個辦法到底能不能最後見效,實話跟你說,我也只有五成的把握。」卓小梅說:「那你怎麼還要這麼做?」羅家豪說:「我想幫幫你。我盡力幫了,最後成與不成,就不是我的事了。無非是了卻你的心願,你連康副省長的親筆批示都弄了下來,不趁這個機會全力爭取一把,你會為此後悔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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