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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何況今天魏德正隻字沒提你送錢的事,已給了你天大的面子,你也得識趣,給對方一點面子,雖然魏德正那麼大的面子,不是你這樣的小民百姓給得起的。卓小梅也就欣然接住,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出得魏辦,走出市委大樓,卓小梅長籲一口氣,覺得今天到底不虛此行。心頭因而明晃晃的,無聲說道,冬天的陽光真是暖人。

  回到幼兒園,雖然已過下班時間,蘇雪儀和曾副園長卻還候在傳達室門口。見卓小梅氣色不錯,石頭一樣懸著的心落了地,知道不該發生的事沒有發生。於是高興地圍住卓小梅,探問跟領導見面的情形。卓小梅簡單說了說魏德正讓婦聯推薦自己做全省十佳女青年的事,樂得兩位都跳將起來,說卓園長做了全省十佳,機關幼兒園豈不美名遠揚,園威大振!這可是拿大錢做廣告都做不出來的效益。

  卓小梅還想拿出魏德正送的茶葉,與兩位共享,又怕她們生出別的猜測,以為自己跟魏德正之間有什麼瓜葛,便放棄這個想法。

  回到家裡,將那盒茶葉隨便放進書櫃,卓小梅腦袋裡放電影一樣,將跟魏德正見面的情形重新放過一遍,覺得這天的收穫還真不小。這裡有兩人曾是中學同學的情份在,儘管自己當年沒有接受他的追求,而選擇了秦博文。還有那一萬元,也是不能忽略的。那不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大數,可也不能說是個小數,多少會管點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話雖然有些露骨,難免讓人聽著不舒服,卻是大實話。畢竟領導也是人嘛,人不愛財,高尚是高尚,卻總顯得虛偽,讓人生疑。

  只因沒有喝茶的習慣,那盒茶葉在書櫃裡放了兩天,卓小梅也沒想起要拿出來,泡杯茶品品。領導送的茶肯定不是大路貨。

  不想這天晚上魏德正偏偏打來電話,問卓小梅茶葉的味道怎麼樣。電話是打到她家座機上的。開始卓小梅還以為是秦博文的債主,這段時間他們天天打電話找他。也就不想接電話,懶得跟他們磨嘴皮子。可電話響得很頑固,仿佛不將電話機震爛,不把卓小梅耳朵震聾,絕不罷休。

  卓小梅只得過去拿起話筒。

  竟然是魏德正。卓小梅有些意外。魏德正說:「小梅你架子蠻大的嘛,半天不接我的電話。」卓小梅隨便編個藉口,說:「剛才在陽臺上晾衣服,樓下有些吵鬧,沒聽到鈴聲響。」魏德正說:「那博文呢,你們婦唱夫隨,他也和你在陽臺上晾衣服?」

  卓小梅本想告訴魏德正,秦博文躲債在外,又怕他問起來,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何況天下女人都一樣,男人功成名就,自己跟著臉面生輝,自然津津樂道;男人出息不大,覺得也是自己的失敗,掛在嘴上,提不起勁。卓小梅只是應付道:「他若有你想像的那麼優秀,那我就有福氣了。」魏德正說:「他哪去了?男人在外,沒有不壞,你可要給我管嚴點喲。」卓小梅說:「你要我怎麼管?男人管不管得了,你自己是男人,比我清楚。」

  「全世界就中國的婦女解放運動搞得最徹底最成功,現在的中國男人越來越聽女人的話,管起來並不難嘛。」魏德正在那邊朗聲而笑道,「我好久沒跟博文見面說話了,還真想跟他聊聊。」

  這口氣聽上去,好像這個電話是特意打給秦博文的。卓小梅也就說:「他回來後,我一定告訴他,你親自來過電話。」魏德正說:「什麼親自不親自的。可恨的是這傢伙,家有嬌妻,還到處亂竄,下次我可要好好批評批評他。」卓小梅說:「你當領導的批評幾句,肯定比我管用。」魏德正說:「把我當做領導,那我就不敢批評了。」

  閒扯幾句,那頭好像有了放電話的意思。可卓小梅正要說再見,魏德正又用不經意的口氣問道:「呃,茶葉的味道怎麼樣?」

  卓小梅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盛情送你茶葉,你也沒品嘗品嘗,現在送茶葉的人問起來,你說不出好醜,怎麼領人家的情呀。卓小梅轉著腦筋,正要用茶味怎麼純正一類的虛詞來搪塞,魏德正已意識到她還沒動過茶葉,說:「我知道你一園之長,忙得很,沒時間泡茶。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導我們說,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就要親口嘗一嘗。那茶葉挺不錯的,趁鮮品品,便知道其味無窮了。」

  放下話筒,看看牆上的鐘,這個電話打了近半個小時。拉拉雜雜說了那麼一大堆,好像並沒兩句非說不可的話,倒是說再見前提到茶葉,魏德正的口氣聽上去有些在意。莫非他是特意打電話問茶葉的?魏德正身為市委副書記,那麼多工作和應酬,卻如此關心你喝沒喝他送的茶葉,真有意思。

  轉而又想,哪有送人茶葉,專門打電話來問茶味的?是討你一句感謝嗎?似乎用不著這麼急切。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用意呢?

  這麼琢磨著,卓小梅起身去推臥室門,要拿出書櫃裡的茶葉,泡一杯茶嘗嘗。

  客廳裡的電話又不識時務地震響了。

  卓小梅立住,瞥一眼電話機,心想這回又會是誰呢?該不是魏德正吧,他大概不會這麼快便來電話檢查落實喝沒喝他茶葉的。要麼就是要債人,楊白勞的錢不還,黃世仁哪裡睡得著覺?另有可能便是秦博文本人,已好久沒他的音訊,也該給家裡來個電話了。

  拿起話筒,原來是該死的寧蓓蓓。早不來電話,晚也不來電話,恰在你心神不定的時候來電話,讓人好費猜疑。寧蓓蓓的聲音有些發脆,說:「小梅你在家裡吧?」卓小梅沒好氣道:「我沒在家裡,誰接你的電話?」寧蓓蓓說:「我在你樓下,我可以上來麼?」卓小梅說:「不可以上來,我家裡埋了地雷。」

  扔掉電話,打開門,寧蓓蓓的腳步聲橐橐橐自樓下響了上來。

  還沒進屋,寧蓓蓓就樂不可支地說:「我是臨時決定來找你的,我想看看自己運氣如何,事先才沒跟你聯繫。到得樓下,見你家窗戶亮著燈,就敢肯定你在家裡了。」卓小梅說:「到了樓下還打電話,你是想為電信事業作貢獻吧?」寧蓓蓓說:「我聽人說,拜訪朋友之前,一定得先通個電話,以防碰上你的敵人。」

  這話倒還有些意思,卓小梅說:「是呀,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說得寧蓓蓓直笑,說:「你的理論水平比我高多了。其實我也知道,我的敵人你是不會讓他進屋子的。」卓小梅說:「你的敵人額頭上又沒寫著字,我怎麼看得出來?總不能隨意樹敵,孤立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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