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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羅家豪把魏德正那只軟綿綿的伸向酒壺的手拿開,跟卓小梅一起,扶他出了包廂。吳秘書就站在包廂門外,像跟班的服務小組一樣。見主子成了爛泥,急忙上來攙扶。卓小梅也就讓開,跟在後面上到二樓。

  回到1208房間,將魏德正弄到床上擺平,蓋上被子。三個人還沒緩過勁來,床上已是鼾聲雷動。吳秘書調了調空調的溫度,又將燈光扭暗些,說要去餐廳簽單,出了門。卓小梅剛落到沙發上,羅家豪忽然內急,跑去開了衛生間的門。

  這實在是一個難得的時機,一直惦記著此行重大使命的卓小梅正愁無從出手,趁房間裡沒有第三者在場,魏德正又酣睡不醒,趕緊打開坤包,拿出那個八千元的信封。不知怎麼的,心頭沒來由地有些發虛。環顧左右,確信沒有眼睛盯著,這才慌慌走到床前,將信封一把塞到魏德正的枕頭下面。

  那樣子哪是給人塞錢,倒像是偷人錢似的。

  回到沙發上,卓小梅的胸口還怦怦亂跳。真沒出息,這點小事就弄得如此緊張,要幹別的什麼大事,還不要心肌梗塞?卓小梅無聲地自我批評著,慢慢還是將自己調整過來。等羅家豪走出衛生間,她已是沒事人一樣了。

  吳秘書不在,不好馬上走開,兩人隨便聊起來。不經意間聊到寧蓓蓓,卓小梅問羅家豪:「近來常去蓓蓓幼兒園嗎?」羅家豪說:「偶爾也去看看,我是股東嘛。」卓小梅說:「蓓蓓的情況如何?她好像有離婚的想法。」羅家豪說:「豈只是想法,已鬧得不可開交。」卓小梅說:「是因為你吧?」羅家豪說:「你聽誰說的?」

  也不知是剛才給魏德正塞紅包緊張的原故,還是說多了話,卓小梅喉嚨發幹,端過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水,這才說道:「是那次送鄭玉蓉去蓓蓓幼兒園,寧蓓蓓請我喝咖啡,我從她口氣裡聽出來的。」羅家豪說:「我們僅僅只是工作關係,沒有別的任何交往。」卓小梅說:「我看她好像陷得很深,該不是癡心女子負心漢吧?」羅家豪說:「連你都這麼說,看來我是跳到黃河洗不清了。其實我多次勸過她,輕易不要言離婚,畢竟拆一個窩容易,築一個窩難。」卓小梅說:「她怎麼說?」羅家豪說:「她說跟我沒關係。」

  卓小梅莞爾一笑,搖了搖頭。羅家豪說:「你笑什麼?我的話可笑嗎?」卓小梅說:「她說跟你沒關係,恰恰是跟你有關係。」羅家豪說:「這我就不懂了,你這是哪來的邏輯?」卓小梅說:「別裝糊塗,你還不知道女人總是正話反說?」

  羅家豪正要反駁,手機猛地響了。一看號碼,他就笑起來,對卓小梅說:「你猜是誰的?」羅家豪不問,卓小梅自然不得而知,這一問,她便明白是誰了。卻說:「你當老闆的,那麼多人找,我又不是神仙,怎麼猜得著?」羅家豪說:「我知道你已經猜著。你說要不要接?」卓小梅說:「還是接吧,人家那麼癡情,你怎麼忍心不理睬人家呢?」

  羅家豪就撳下手機綠鍵。裡面傳過一個脆脆的女聲:「家豪你在哪裡?我要見你。」羅家豪說:「明天可以嗎?我正在陪一個客戶,抽不開身。」那邊說:「你總是客戶客戶的,也不管管我。」羅家豪說:「你那麼能幹的女人,還用得著我管嗎?」那邊說:「你別找藉口,告訴我在哪裡,我這就到你那裡去。」

  羅家豪捂住手機,輕聲對卓小梅說:「你想見她嗎?」卓小梅說:「免了吧,她見我跟你在一起,還不把我吃掉?」羅家豪說:「別把她說得這麼兇惡嘛,你這麼一個大活人,她吃得下嗎?」卓小梅說:「她吃我不下,吃得你下呀。」說得羅家豪直想笑,鬆開手機上的手,捂到耳邊,說:「你在園裡嗎?等會兒客戶走了,我上你那裡去。」

  關掉手機,羅家豪張了嘴正要說話,吳秘書推門走了進來。卓小梅覺得該走了,說:「我們少陪了,魏書記還得吳秘書多打招呼。」吳秘書說:「那是我的工作,兩位儘管放心。」客氣地將他們送出門外。

  來到坪裡,走近羅家豪的小車,卓小梅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家豪你等等,有件事吃飯時忘記對德正說了,是有關機關幼兒園改制的,乾脆跟吳秘書說一聲,讓他轉告給德正。」回身上了樓。

  敲開1208房間,吳秘書見是卓小梅,忙將她讓進去,說:「卓園長忘記東西了?」卓小梅掩上房門,悄聲道:「前次陪魏書記去機關幼兒園揭牌,辛苦你了,剛才羅總在這裡,也不好表示,特意回來感謝你的。」拿出那個兩千元的信封,往吳秘書手上遞。

  卓小梅本以為吳秘書會推讓一番的,事先在肚子裡預備了一大堆理由,不想吳秘書僅僅說句「謝謝」,連起碼的虛辭都省略掉,伸手接過信封,好像是人家應該給他似的。還捏開信唇,往裡瞧了瞧,只差沒當卓小梅面抽出來點數了。卓小梅心裡有些不太舒服,畢竟機關幼兒園未曾欠他半個子兒,只不過看在魏德正的份兒上,才特意打了他的算盤,找個藉口送上這兩千元。

  不過出門後,卓小梅便釋然了。領導秘書,特別是重要領導秘書,好多人要通過他找領導要烏紗帽,要這工程那項目的,接紅包肯定不是啥新鮮事兒,他犯得著受寵若驚,感激涕零麼?倒是你這個小小的幼兒園園長,沒經過什麼大事,沒見過什麼大錢,區區兩千元也那麼在乎,還巴望著人家感恩戴德。真是頭髮長,見識短,若讓人家窺破你的小肚雞腸,豈不要笑掉大牙?

  上了羅家豪的車,卓小梅還不出聲地自責著,沒法原諒自己的小氣和陰暗心理。羅家豪看在眼裡,並不急於開車,問道:「可以走了吧?」卓小梅回過神來,說:「方向盤在你手上,我可管不著。」

  羅家豪這才打響馬達,笑道:「我幾天前就給魏德正打了電話,預約今天的晚餐,他一直沒答應我。不是你有面子,我今天哪有這樣的殊榮?」卓小梅說:「你早就知道今天是他生日?」羅家豪說:「怎麼不知道?中學時他就請我和秦博文陪他過過生日。他在下面縣裡做書記那陣,有一次我去辦事,正趕上他生日,我還陪他喝了半宿酒。不過魏德正還是比較聰明的,從沒將生日告訴同僚,不然他就是在房門口埋上地雷,也沒法擋住人家。想起有些當官的,把過生日當做斂財的手段,甚至一年要過上兩個生日。」

  這世上還有一年過兩個生日的,卓小梅倒是覺得新鮮,說:「兩個生日怎麼過呀?」羅家豪說:「你知道,當官的都是有文化的。有文化就知道中國不僅有陽曆,還有陰曆,於是陽曆過一個生日,再陰曆過一個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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