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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寧蓓蓓眯眼望望卓小梅,說:「我豈敢教老班長,不過是自己的點滴感覺而已。剛才所說觀色聞香品嘗三個步驟是少不了的。先說第一步觀色,泡出來的咖啡,最好呈深棕色,如果是一片漆黑,看上去就不那麼優美了。第二步聞香,就像你剛才那樣,從容體會一下咖啡那撲鼻而來的濃香,這叫聞香識咖啡,有經驗的咖啡族,不用動嘴,用鼻子聞聞就知道咖啡是什麼品牌,質量和味道好不好。第三步才是品嘗,咖啡入口要慢,不能牛飲,那甘中有苦微酸不澀的風味是需要用心去感受的,然後小口小口地細細品嘗,將咖啡汁含在口中,讓咖啡和唾液與空氣稍作混合,再怡然咽下。」

  照寧蓓蓓說的這幾個步驟,卓小梅慢慢品來,確也略得咖啡真味。感受著那細膩的滋潤,卓小梅不禁讚歎道:「這咖啡的口感真好。只可惜平時忙忙碌碌,難得這麼從從容容地喝一回咖啡。估計咖啡的品牌和沖泡也是挺講究的吧?」

  寧蓓蓓舉杯淺飲一口,說:「咖啡的品牌很多,現在市場上土耳其咖啡、愛爾蘭咖啡、法國咖啡,還有日本綠茶咖啡等等,名目繁多。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你可憑自己愛好選購。」卓小梅說:「今天咱們喝的是什麼咖啡?」寧蓓蓓說:「意大利咖啡。而且是我在廚房裡用意大利發明的摩卡壺沖泡而成的。這種壺子可以使受壓的蒸汽在穿過咖啡粉細胞壁的瞬間,將咖啡的內在精華淬取出來,故而沖泡出來的咖啡具有濃郁的香味和苦味。一杯咖啡要有上等的咖啡粉末和咖啡伴侶,還得有溫度適度的水將二者融合到一起。最好用83到85度的開水來沖泡,再倒入事先用熱開水泡熱的咖啡杯中,這個時候溫度為80度左右,等到完成觀色聞香過程,入口時的溫度約為60多度,最為理想。」

  這麼娓娓敘談著的時候,寧蓓蓓眼睛裡閃動著瑩瑩的光波。卓小梅聽得很認真,覺得這咖啡裡的學問並不淺,雖然她不可能像寧蓓蓓那樣有心情和時間鍾情於咖啡。甯蓓蓓感激卓小梅能靜心聽她嘮叨,說:「咖啡裡我偏愛苦味重一點的。人生苦惱多多,有了咖啡,我也就可以對著它盡情傾訴了。不過今天我家裡除了咖啡,又多了老班長這個傾訴對象,真是我莫大的幸運啊。怎麼說呢?雖然城市這麼大,認識的人也不少,可一個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即使見了面,都是一個字:忙。要找個說話的人難哪。」

  卓小梅隨手翻翻茶几上梅裡美小說,目光依然停在寧蓓蓓臉上,說:「也不儘然吧,事在人為嘛,何況忙與不忙,還不僅僅針對事務而言,重要的是一種心境。靜中觀物動,閑處看人忙,才得超塵脫俗的趣味;忙處會偷閒,閑中能取靜,便是安身立命的功夫。」

  寧蓓蓓笑起來,說:「當年老班長就是全校有名的才女,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還是風範不減。」卓小梅說:「謝謝你的表揚!自從做了這個園長,只有我大會小會表揚園裡的職工,再沒聽到別人表揚我半句。」寧蓓蓓說:「我敢表揚你嗎?我是發自內心地敬重你,你是我心目中永遠的老班長。」卓小梅說:「你這話聽上去,怎麼像是給我做悼詞?」甯蓓蓓樂了,說:「人生短短幾十年,人前人後的好話醜話不知聽過多少,唯獨人家當你的面說的最優美最動聽的悼詞,一句都聽不到,這實在太可惜了。」

  卓小梅明白寧蓓蓓叫她上她家裡來,大概不僅僅請她品嘗咖啡,發些空頭議論,肯定還有什麼不好跟別人說的話要說,要不也不會一再感歎喜歡苦咖啡了。卓小梅知道自己和寧蓓蓓這種三十出頭的女人,家庭事業已漸漸穩定下來,青春則稍縱即逝,除了感情上的困惑,別的煩惱都變得很次要。卓小梅就有意無意將話題往這上面引。寧蓓蓓卻回避著,顧左右而言他。卓小梅也就只好隨著她,繼續說些無痛癢的閒話。

  說話間已近中午,寧蓓蓓撤了咖啡杯,打電話到小區門口的館子裡,點了幾道菜,外加一瓶紅葡萄酒。十幾分鐘的樣子,菜和酒就送了上來,兩人開始淺斟小酌。寧蓓蓓說:「紅葡萄酒可是保健品,經常喝點,可防衰老。」卓小梅說:「看你正是瓜熟蒂落,風韻無限之時,卻把衰老兩字掛在嘴上。」寧蓓蓓說:「別安慰我了,我知道什麼叫做明日黃花。」

  不覺得寧蓓蓓臉上慢慢洇上了紅暈。喝酒的速度也加快了,有時半杯酒仰仰脖子就全倒了下去。卓小梅比她有節制,每次舉杯都只小抿一口,不管寧蓓蓓再怎麼勸。瓶中酒下去多半的時候,卓小梅忽覺內急,起身要去衛生間。寧蓓蓓說:「外面的衛生間用得少,也不怎麼打掃,到大臥室裡的衛生間去吧。」

  大臥室裡的衛生間自然是主人專用的,寧蓓蓓沒有將卓小梅視為外人,才讓她享受此等待遇。走進衛生間,正要松褲子,卓小梅才意識到是坐式馬桶,也就猶豫著,不知要不要蹲過去。如今這種坐式馬桶幾乎成了一個小小的時髦,不僅大賓館,連一些家庭衛生間也開始用上了。據說坐式馬桶是現代文明的象徵,人類如果沒解決好上面進口的事業,是沒餘力考慮下面出口的問題的。比如一些還處於貧窮狀態的農村,至今還是落後的茅廁,人要如廁,臭哄哄的氣味令人窒息不說,夏日要忍耐蚊蟲轟炸,冬天得遭受冷風掃蕩。鄉下人世代如此,習慣了,不覺得怎樣,養尊處優的城裡人到了鄉下,可就造孽了。

  可卓小梅卻一直不習慣這種坐式馬桶。也許是覺得坐墊不乾不淨,心裡發毛。有時出差住賓館,坐在這種馬桶上,怎麼用功也無所作為。所以至今卓小梅家裡還是蹲式的,裝修時師傅說了坐式馬桶的種種好處,她也固執地不肯改變主意。今天是在別人家裡,不好過於挑剔,只得將就將就。低頭要去扣橡皮坐墊,卻見坐墊原本就覆在馬桶上。卓小梅意識到這個房子裡,可能有一兩天沒來過男人了。

  回到書房,卓小梅說:「你先生最近不在家裡?」甯蓓蓓望著卓小梅,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卓小梅彎著拇指,掐了掐,說:「我會掌功。」寧蓓蓓說:「誰相信掌功?是他給你打過電話?」卓小梅說:「他怎麼會給我打電話呢?我跟他又沒有什麼交往。」寧蓓蓓說:「那是你發現了什麼蛛絲螞跡?」

  卓小梅笑了笑,說:「我聽人說,衛生間馬桶上的橡皮坐墊如果老是扣著的,那麼家裡肯定只住著女人,暫時沒男人光顧。」寧蓓蓓想想也有些道理,說:「是呀,家裡沒住著男人,坐墊實在沒必要掀上去。老班長你是不是經常讀福爾摩斯?」

  既然說到男人,卓小梅也就隨便問道:「你真有福氣,嫁了那麼理想的有才有貌又有好工作的機關幹部。」寧蓓蓓說:「他這麼好,你沒起意吧?」卓小梅說:「我起意又有什麼用?我哪是你的對手?」寧蓓蓓說:「我拱手相讓。」卓小梅說:「你有這樣的肚量?」寧蓓蓓說:「這要什麼肚量?好看的桃子不好吃,你想吃,拿去就是。」

  卓小梅意識到寧蓓蓓感情上出了麻煩,怪不得剛才觸及這個話題時,她老是回避。卓小梅也就不便多開口了,舉了杯子,跟寧蓓蓓碰碰,抿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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