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肖仁福 > 一票否決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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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腳手架的人這才開始往下爬。其他討債人和學校的師生也聞風而動,一下子把周正泉他們圍了個嚴嚴實實。宋天來忙向周正泉做檢討,學校還有90多萬基建款沒撥出去,他沒有什麼能耐,打發不了這些債主。周正泉一邊在心裡罵著夏存志的娘,一邊死撐著面子,對討債人說:「我有話對你們說,你們信不信得過我?」大夥兒就嚷嚷道:「給錢就信得過,不給錢別說你鄉里的書記,就是縣裡的書記、省裡的書記,我們也信不過。」 周正泉大度地笑笑,說:「我要是縣委書記或省委書記,還會站在這裡,跟你們磨嘴皮嗎?我把話說明瞭吧,今天要拿錢,你們把宋天來和我的皮剝了也沒用,不過你們如果能給點時間,我是一定會想法子的。」大夥兒說:「你的話我們不相信。」周正泉說:「我這個鳥書記三年兩載也走不掉,到時如果不給錢,你們到鄉政府擄我的被子還不行?」 周正泉這麼一說,大家覺得現在就是拆了大門,搗掉教室,不見得錢就能到手,既然鄉里的書記發了話,以後找鄉里也行,口氣才軟了一點。 周正泉準備上一趟縣城。走之前,召集幾個頭頭瞭解了一下這次分頭下村、下組開展減負工作的初步情況。還專門聽取了財政所所長裴漢雲的彙報。裴漢雲根據黨委意見,就減負後的鄉財政算了一筆賬。減負後屠宰稅不能足額徵收,特產稅沒有來源,加上其他一些稅費不敢收,今年全鄉至少短收60多萬元。除此之外,鄉里還有一個拖了多年沒有解決的問題,那就是擺在鄉財政賬上的50萬元借款。原來事出有因。前幾年縣委縣政府頭腦發熱,發文要各機關、各鄉鎮投資辦廠、辦經濟實體,或以不同方式到企業裡投資入股,以此活躍地方經濟和彌補機關經費不足。當時的書記夏存志覺得鄉政府出面辦企業和實體,既沒資金又沒經驗,拿錢投給企業把握不大,最後才決定由幹部私人向財政所借周轉金,自己決定投資方向,這樣既響應了縣裡的號召,又把風險轉移了出去。方案一宣佈,財政所門口就擠滿了借周轉金的人,100多名幹部借走50多萬元。不想幾年下來,企業差不多都已倒閉,幹部們投的錢等於扔到了水裡,泡泡都沒一個。後來財政所挨家挨戶催收周轉金,催了幾年也沒誰拿得出錢來還。財政周轉金是上級財政借下來的,到時還得還回去,而上級財政不會找借錢的個人要錢,只管從下達給下級財政的指標中抵扣。不減負的時候,鄉財政還有手段拆了東牆補西牆,拿別的資金臨時填補借款,現在財政短收那麼多,這手段也不靈了。 聽完裴漢雲的彙報,大家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卻沒別的好辦法,只有讓裴漢雲把欠款先公佈出去,要大家定期還錢。周正泉算了一筆賬,如果借款收得上,先還一部分給上級財政,再重新辦理一部分續借手續,把已停產兩年的木材加工廠恢復起來,一方面可增加農業特產稅,另一方面鄉里還可收幾個管理費。 碰頭會後,周正泉心裡有點不踏實,去了毛富發家。一進屋,毛富發的老婆曾冬玉就端上一杯涼茶,遞給周正泉。伸手接茶時,周正泉無意間瞥了一眼曾冬玉那顫動著的豐碩的胸脯。許是好幾個星期沒挨女人了,周正泉就覺得那胸脯好洶湧,仿佛是故意向他示威似的。 曾冬玉是毛富發的第二個老婆,毛富發因第一個老婆生不出孩子,折騰了幾年還是離了,後來又娶了曾冬玉。曾冬玉是鄉衛生院的護士兼出納,比毛富發足足小了十歲。比毛富發小十歲不說,還有這麼一個大胸脯!你他媽的毛富發豔福真不小,周正泉想。 周正泉還想,毛富發你沒當上書記也值得,你老婆這個大胸脯就抵得了幾個鳥書記。 也許是為了躲開那驚心動魄的胸脯的誘惑,周正泉一仰脖子,把一杯滿滿的涼茶都灌了下去,興猶未了地說:「整個鄉政府,也就你家裡有這麼好的涼茶。」曾冬玉就接過周正泉手上的杯子,說:「我再給你倒一杯。」周正泉趕緊說:「夠了夠了,我坐兩分鐘就走。」曾冬玉這才拿著杯子轉身進了里間。 毛富發望一眼老婆的背影,對周正泉說:「你嫂子每天起來,別的事情都不做,先要冷一壺茶放到這裡,說我們當鄉幹部的下村入戶,老遠從外面回來,口乾舌燥的,沒耐心喝熱茶,有涼茶可救急。」周正泉說:「你有曾醫生在身邊,福氣不小啊。」毛富發說:「還說福氣,我都四十歲的人了,還官不官民不民的,待在這個破地方。你不知她天天在我耳邊聒噪些啥,什麼張三與我一同參加工作,現在做上局長,住進了三室兩廳;李四儘管只是個股長,卻掌握著實權,要什麼有什麼;最差的王五無職無權,兒子也進了全縣最好的重點學校。」 周正泉知道,毛富發一半是發牢騷,一半說的也是實情。毛富發是龍溪本地人,做了三屆鄉長了,多少辦了些實事,比如這滿山滿嶺的樹林,就是毛富發一個村一個組地做工作,用行政手段和鄉規民約嚴禁濫砍亂伐,實行封山育林的結果。可官場就是官場,書記換了一個又一個,他這個鄉長還在原地踏步,進不了城,也得不到重用。周正泉暗暗同情毛富發,這次上面沒讓毛富發做書記,卻把自己給抬了出來,心裡就有些過意不去,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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