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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董志良也就是楊登科心目中那尊高貴的神,此時正大模大樣騎在聶小菊上面,忘情地替他楊登科行使著夫道。

  楊登科眼前一陣暈眩,覺得天昏地暗,乾坤顛倒。兩腿跟著軟了軟,差點就栽倒在了臥室門口。楊登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不敢相信董志良是這樣的男人,聶小菊是這樣的女人。可青天白日,一切歷歷在目,除非把自己的雙眼剜掉。

  楊登科極力穩住自己。他完全明白過來了,聶小菊先前的副校長和後來的教育局副局長的帽子,就是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方式換來的。

  按說這一切似乎早就在楊登科預料之中的。四年前楊登科發現聶小菊為了做上教導主任,跑到農業局去找董志良的時候,三年前楊登科將董志良那張龍卡交給聶小菊,打算把那盤帶子也交給她的時候,楊登科仿佛就預感到今天的事情終究會發生的。只是那時候楊登科不願往壞處想,也不願往深裡想。董志良和聶小菊都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他沒法面對。

  雖然早有這樣的預感,但是楊登科在見到預感成為事實的最初的那幾秒鐘裡,還是腦門充血,怒火中燒,恨不得沖上去,把那對狗男女的頭都擰下來。

  只是三年的獄中生涯,讓楊登科學會了控制自己。這兩個自己最為看重倚重的人竟然欺騙和背叛了自己,自己就是把他們撕成碎片,嚼爛咽到肚子裡去,也解不了心頭之恨哪。就在瘋狂中的男女感覺出了門邊的動靜,卻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時,楊登科噓出胸中的濁氣,隱忍著,轉過身去,踉蹌著下了樓。

  絕望絕望絕望!這兩個字像一股惡浪強烈地衝擊著楊登科。

  三年前楊登科投案自首走向監獄時,這兩個字都沒能佔據他的大腦。那個時候他雖然已是一無所有,卻胸懷了情和義兩樣最珍貴的東西,顯得悲壯激昂,沒有絲毫的絕望感。可今天不同了,他心目中情和義兩座高塔已經轟然倒下。

  哪曾想到,就是楊登科視為情和義的象徵的這麼兩個人,竟然都背叛了自己,而且是用這種最讓人無法容忍的卑劣和醜惡的方式。楊登科突然明白了,原來自己所理解的情和義,其實是兩把利刃,在自己毫無自衛能力的時候,從前後兩個方向同時捅進了自己的心臟。楊登科覺得自己的心在泣血,而染紅那兩把罪惡的刀子的,正是自己的鮮血。

  楊登科在街頭徘徊了一個下午。他意識到,這個結局也許是很必然的,是人為,也是天意啊。誰叫自己為了往上爬,不惜做人家的奴僕呢?是奴僕就必然要遭受奴僕的命運,主子需要你時,任意將你喚來呼去,自己還以為得了寵,很長精神;主子不需要你了,自然會把自己一腳踢開,自己還不成了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之犬?

  這麼懺悔著,楊登科變得神情恍惚,臉上浮起混沌的傻笑,好像流落街頭的癡子。

  後來楊登科晃晃悠悠上了貴水大橋,慢慢就到了大橋中間。這裡剛發生過一起車禍,護攔被車子沖歪,還沒來得及修復。楊登科就站在缺口處不動了。他低頭望著橋下湍急的流水,心上滋生起一個念頭。開始他還有些猶豫,漸漸這個念頭強烈起來,他就有些無法自抑了。是呀,如今這個世界跟自己再沒有任何關係了,那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呢?人生幾十年,誰都會走這條路的,雖然先後有序,最後的歸屬都是一樣啊。

  永別了!

  對著這個生活了四十餘年的世界,楊登科無聲地說出這麼三個字,再次瞥了迷蒙的城市一眼,起身就要往下跳去。

  可就在此時,城市上空突然當地一下,響起洪亮的鐘聲。楊登科下意識地抬了一下頭,原來鐘聲來自不遠處高樓上的大鐘,大鐘的時針正指向5時。楊登科想,急什麼呢?等鐘聲響畢再往下跳也不為遲呀。他於是立住了,一邊目不轉睛盯著大鐘,一邊等待那悅耳的鐘聲繼續當當當一下一下敲響著,震撼著這個灰色的城市。

  鐘聲很快敲完,楊登科的目光卻還留在大鐘的時針上。他想起來了,三年前的這一天,也是這個時候,他把那個天大的秘密託付給了一個叫做丁雨亭的女孩。丁雨亭還向他許過願,每年的這一天,她就會在紅杏樓裡等待自己。楊登科激靈了一下。是呀,不是還有那個秘密麼?為什麼不把它拿回來,讓它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呢?如果自己放棄了那個秘密,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死了,豈不是放過了董志良,讓他繼續在這個世上為非作歹?

  那麼丁雨亭真的會信守諾言麼?楊登科記得當時將那個秘密交給丁雨亭時,自己是毫不懷疑她的真誠的。可過後楊登科還是有些擔心,疑心她是逢場作戲,也許漫長的三年過去了,她早把自己的話忘到了腦後。

  楊登科感到有些洩氣,心想誰叫自己處在這麼一個毫無真誠可言的年代呢?

  可轉而又想,萬一丁雨亭是當真的呢?自己卻違背諾言,見都不去跟她見上一面就這麼走了,豈不是終生遺憾麼?

  這麼想著,楊登科暫時放棄了從橋上跳下去的念頭,堅定地離開大橋,去了紅杏樓。

  看上去,紅杏樓跟三年前沒有什麼兩樣,連小姐們搔首弄姿的樣子,誇張的浪蕩的笑聲,都好像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

  然而那個叫做丁雨亭的女孩卻不在。

  楊登科去問老闆娘和坐台小姐,沒有一個人知道有這麼一個女孩。原來老闆娘和小姐都已經換過好幾茬了,他們說如今女孩嫁一個男人都難得超過三年,做她們這個職業的小姐怎麼會在一個地方呆上三年?楊登科萬般無奈,看來那個丁雨亭果真是說說而已,逗自己高興的,自己也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太過自作多情了。

  低了頭正準備出門,老闆娘在後面殷勤挽留楊登科,說先生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舊人不在,還有新人哪。楊登科腳下就泥住了。想想也是,自己三年沒有挨過女人了,本想回家後在聶小菊身上好好發揮一下,她卻躺在了別人下面,來這裡赴丁雨亭的約,她又沒有蹤影,如果自己就這麼從貴水大橋上跳下去,確實有些不值。忽想起身上還有聶小菊探監時留下沒用完的三百元錢,正好可以消受一回了。

  楊登科轉身跟老闆娘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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