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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楊登科又帶著楊前進跑了幾個地方,有硬關係的地方不需要臨時工,需要臨時工的地方關係不硬。楊登科無計可施,垂頭喪氣去了農業局。

  這段時間局裡工作多,老郭他們都在外面出車,司機班裡空蕩蕩的,楊登科連說話的對象都找不到一個。心裡更加不是滋味,只有獨自坐在椅子上生悶氣。當然是生自己的氣,只恨自己沒有卵用,連楊前進的臨時工這麼一點小事都辦不來。又想起讓楊前進這麼一個又高又大的年輕人閑在家裡,也不是個辦法,看來只有做通他的思想工作,打發他回家了。

  正在沮喪,吳衛東從門外進來了。楊登科眼前一亮,心想是不是那五千元生效了?要不他在司機班裡,吳衛東是決不會進來的。

  果然跟那五千元有關。吳衛東終於弄清楚那是楊登科所為了。楊登科悄悄佩服起聶小菊來,她分析得太准了,五千元不是個大數,可也不是個小數,擱到誰手裡都會掂量掂量的,何況是吳衛東這種謹小慎微的人,不往心裡去,還不是那麼容易。

  看來吳衛東確是往心裡去了,所以才找到楊登科這裡來了。

  進屋後,吳衛東先將身後的門關上,然後過來坐到楊登科前面,將腋下的包夾緊點,輕聲說道:「楊科,感謝你對我父親的關心!」

  好不容易才用五千元換來吳衛東一句感謝,看來這世上還是錢管事呀。楊登科暗想吳衛東既然還知道感謝,那麼總得給你安排點事情做做了吧?這幾個月楊登科算是受夠了無所事事的罪過了,那跟行屍走肉可沒什麼區別。楊登科說:「吳主任你說哪裡去了,你是我的領導,你的父親還不是我的父親一樣?」

  這話說得有些肉麻,楊登科自己也感覺出來了。可再肉麻,也要人家吳主任同意你肉麻呀,這比連肉麻的機會也沒有要強些吧?

  楊登科還沒來得及去麻,吳衛東又開了口,他說:「你的心意我領了,可你的做法有些不妥。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在一個戰壕裡戰鬥了那麼多年,完全用不著來這一套嘛。你這可是要我犯錯誤了。」

  吳衛東能把你當成是一個戰壕裡的,也是對你的抬舉了。楊登科還以為吳衛東這是說的客氣話,究竟是五千元錢,他總不好客氣話都不說一句就笑納了吧?楊登科說:「吳主任真喜歡說笑話,這點小意思也會讓你犯錯誤,那機關裡還到哪裡去找沒犯過錯誤的人?」

  這麼說著,楊登科臉上又堆滿了諂笑,好像不是他送了人家錢,而是人家送了他錢一樣。

  只是這天楊登科的笑臉沒賠出理想中的效果,只聽吳衛東說:「不犯錯誤我也不能要你的錢,我吳衛東可不是那種愛財的人。」

  楊登科想,吳衛東這就有點標榜自己了。不是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麼?滾滾紅塵,茫茫人世,誰找得到不愛財的?要說不愛財,除非你不是凡人,不食人間煙火。其實不食人間煙火也做不到,人死後做了鬼,不是還等著活人給他燒冥錢麼?

  誰知吳衛東這回並不僅僅標榜自己,他還拿出了行動。他從包裡取出那個楊登科十分熟悉的大信封,往桌上一放,說:「還是你自己留著用吧。」起身出了司機班。

  楊登科腦袋裡一片空白,一時不知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原想錢多了又不要餵飯,吳衛東犯不著跟錢過不去,頂多也就道貌岸然批評你兩句,然後給你安排部舊車開開,這事也就兩抵,誰也不欠誰了。想不到吳衛東竟會來這麼一手,倒是楊登科始料未及的。

  楊登科連瞧一眼信封裡面的錢的欲望都提不起來,將信封往身上一塞,一臉茫然地回了家。聶小菊正在忙晚飯,見楊登科神色不對,問他出了什麼事。楊登科沒力氣說話,把信封往她手上一扔,仰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起傻來。給楊前進找工作,落得個處處碰壁,楊登科還能忍受,可連拿著亮花花的鈔票去送人,都送不出去,這打擊也太大了點。

  在這個世界上,楊登科不知道自己還能否做成一件像樣點的事來。一種男人最害怕也最不願意面對的失敗感籠罩著楊登科。

  聶小菊打開信封,拿出鈔票瞧了瞧,也感到有些困惑。她弄不懂吳衛東是哪根神經出了毛病,連這樣熏人眼睛的鈔票也打動不了他。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怎麼鬼也有不肯推磨的時候了?不過聶小菊並不傻,很快就明白過來,吳衛東是不願為了這區區五千元,冒與楊登科接近而遭康局長猜忌的風險。

  五千元送不出去,就意味著楊登科的處境一時還無從改變。聶小菊很替楊登科感到著急。可惜自己只是學校一名普通教師,也愛莫能助啊。作為一個女人,聶小菊能做的也就是多關心體貼丈夫,減輕一點他心頭的失敗感。晚飯過後,楊聶和楊前進都睡下了,兩人進了大臥室。聶小菊偎進楊登科懷裡,風情萬種地去撩撥他。

  聶小菊長相身材都不俗,別看孩子都十多歲了,卻風韻猶在。楊登科因為心裡喜歡聶小菊,儘管是老夫老妻了,平時行使夫妻之道時還是挺有激情的。特別是碰上聶小菊主動的時候,楊登科的情緒來得更快。

  今晚卻有些例外,聶小菊費了好大的勁,楊登科好像課堂上那些心不在焉的差等生,老是跟不上趟。不過聶小菊確是有一套的,通過不懈努力,終於還是將楊登科調動起來了。誰知到了緊要處,楊登科又縮頭烏龜一樣變得不中用了。男人最尷尬的就是這樣的時候,楊登科無地自容,恨不得甩自己兩個耳光。

  聶小菊本來是想消解楊登科心頭的鬱悶的,不想這一招也失了靈,只得退而求其次,好言相慰,要楊登科不必過於在乎吳衛東。楊登科沒吱聲也沒動彈,躺在聶小菊身邊,像一隻失去了知覺的冬眠的癩蛤蟆。聶小菊勸慰了一陣,見楊登科沒有什麼反應,搬過他的腦袋一瞧,他已是一臉的淚水。

  聶小菊心裡一酸,將楊登科往懷裡摟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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