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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別看李森林已是堂堂省長,此前做過副省長和副書記,但他並沒什麼過硬的靠山,純粹是憑工作和機遇一步步熬上來的,官做得並不十分得意。本來前次省委班子換屆,最初他是省委書記惟一人選,可最後卻做了省長。省長和省委書記級別一樣,但還是有區別的。就是跟党群副書記比起來也強不到哪裡去。從党群副書記到省長也是進步不假,但党群副書記掌管著全省官員頭上的烏紗帽,省長的職能卻主要是做事,所以在下面那些把烏紗帽當成惟一追求目標的官員那裡,李森林的分量相反沒以前重了,因此他到外地視察檢查,人家表面上排場不小,內裡卻少了真誠,哪像今天的歡呼和掌聲,一點也不摻假?李省長一時情不自禁了,暗自感慨不已。

  車隊直接開進了縣委招待所。李省長下車後,程副書記和穀雨生他們已經守在了他的車門邊。把他請進一個月前特意裝修的豪華大套間,稍事休整。吃中飯時,穀雨生拿出此次視察日程表,請李省長過目。李省長對視察昌永一中和生態效益示範試點區沒有異議,只提出把下午聽彙報的議程去掉,說:「那次你和小沈到省裡時不是向我彙報過了麼?這次我主要是來看看的,看完了,再交流意見嘛。」穀雨生說:「那下午是不是到紫竹村去一趟?」

  李省長正是要到紫竹村去,那是他們家下放勞改的地方。他對穀雨生道破自己的心思有些吃驚,說:「你怎麼知道我會去紫竹村?」

  穀雨生早就預計李省長不會忘記那個紫竹村的,事先已到那個村上走了一趟,但因沒得到李省長本人的話,所以沒敢寫到日程表上。李省長這一問,穀雨生只好說:「我知道李省長在紫竹村生活過多年。」李省長點點頭,說:「原來你一直在掏我的家底。」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飯後,李省長把程副書記叫到身前,說:「市里就你留下來,別的市領導和部門同志都回去吧,大家工作忙。」程副書記說:「李省長您好不容易下來一趟,大家都想跟您學習學習深入基層開展調研的工作方法。」李省長說:「這有什麼好學習的?

  我到昌永來,等於回家一樣,用不著那麼多人陪同,何況多一個人就多給縣裡一份負擔,昌永縣還不太富裕啊。「李省長把話說到了這一步,程副書記也就不好堅持,只得把市里來的人都支走,留下自己,跟縣裡人一起陪同李省長。

  午休過後,出發到紫竹村去。李省長不想張場,省裡各部門的人都不帶,就他的秘書和一位隨行記者,另加就是程副書記和穀雨生。紫竹村雖然在離縣城只十公里左右,但要走一段鄉級公路,所以穀雨生特意安排了縣政府一部底盤較高的中巴。

  臨上車前,曾長城和沈天涯前來送行,李省長考慮曾長城和他家蘇副局長的關係,而沈天涯又是曾長城和穀雨生同學,就對穀雨生說:「把這兩人也叫上,我們可是老朋友了。」

  上車後才坐穩,李省長便對前面的司機說:「今天由我來指揮你,我叫你怎麼走你就怎麼走,好嗎?」司機說:「行啊,聽領導的。」程副書記他們就說:「四十年了,李省長您還記得方向?」李省長感歎道:「那一時候我是天天步行趕到儒林中學來上課喲,怎能記不得?」

  果然從中巴怎麼出城,走哪條岔道往紫竹村去,李省長指點得絲毫不差,還一邊給大家說他在這條路上上學下學時所遇到過的趣事,說得滿車都是笑聲。還說了不少村上的往事。他說:「我家當年就住在村頭一座空著的倉庫裡,上邊住著龍姓人家,下邊住著江姓人家,一條山溪自門前流過。龍家富江家窮。窮江家的男人喜歡讀些舊書,喜歡跟我們說字謎,他說的字謎形象生動,我至今還記得一些。」程副書記說:「那李省長你說兩則給大家猜猜吧。」李省長就說:「行啊,你們聽好了,橫兩根杆,豎兩根柴,老二走進去,老三走出來。」

  這字謎還真富有鄉土氣息,樸實無華,妙趣橫生。大家就猜,猜不著的說猜不出來,猜著了的也說猜不出來。最後李省長說是個「其」字,大家都做恍然大悟狀,說真是形象,怎麼卻沒想到這上面來呢?

  『接著李省長又說了一個,打四個字:二人力大頂破天,十女同耕半邊田,我欲騎羊羊騎我,千里姻緣一線穿。大家又猜,又不說。李省長還提醒道,第三個字是繁體字。沈天涯已經猜出來了,覺得再不說,就顯得虛假了,李省長是看得出來的,於是說出四個字:夫妻義重。李省長對沈天涯翹起了拇指,說:「今天沒有白將小沈喊上車來。」

  李省長還說了一個帶字謎的故事。住在他家下邊的江家常常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江家男人便把自家的窮因歸咎于龍家,說是一龍隔斷山溪水,把他江家的財源給擋住了。也是福兮禍所倚,後來龍家男人病故,龍家女人做了寡婦……有道是寡婦門前是非多,村上不少人都盯上丁龍家女人,有的是覬覦她的姿色,有的是瞄準了龍家的家產。江家男人也想打龍家女人的主意,但龍家女人沒把他放在眼裡,他總是自討沒趣兒。江家男人無計可施,只好又拿起他制字謎的本事,晚上在龍家女人門口貼了一則字謎:一個大,一個小;一個跳,一個跑;一個咬人,一個吃草。並注明打一字。

  李省長說完,又要大家猜。這個字謎不像前面兩個可以拼拆,只能意會,如果沒意會到那一層上,確實難猜得出,連沈天涯琢磨了好一陣也沒琢磨出來。大家就請求李省長,乾脆把謎底告訴給他們算了。李省長不肯就範,說:「那怎麼行?這就好比工作任務,雖然有一定難度,也得想方設法完成呀。」有人就附和說:「是呀,李省長佈置的工作任務怎能推卸呢?這是領導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

  大家於是又挖空心思猜起來。還是猜不出。李省長說:「看來得拿出點獎勵機制,誰猜出來我獎勵誰。」大家說:「是呀,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問獎勵什麼。李省長說:「現在政府也不富裕,我這個省長不好當,為猜字謎,拿錢出來做獎金,我心裡疼,還是給你們獎勵烏紗帽吧,這烏紗帽不需一寸紗一寸布,成本低。」

  大家很興奮,說烏紗帽比獎金管用多了,獎金是一次性的,拿一回是一回,烏紗帽往頭上一戴,手上就有了銀行信用卡,可以隨時到銀行裡提取現鈔,且提多提少聽便。問李省長獎勵什麼烏紗帽,李省長表態說:「級別低的高靠一級,職位虛的給個實職。」大家就笑道:「這個獎可不輕,同志們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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