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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這個蔣老頭真會耍手腳,在他沈天涯面前說唐師傅要價四百五,在唐師傅面前便說成是二百六,中間轉轉手就弄了一百九。還有沈天涯為感謝他送的一條二十元的香煙,兩項加在一起廣他不費吹灰之力淨賺了二百一,這筆生意也太容易做了。沈天涯想起當初要跟唐師傅議價,蔣老頭又是扯衣腳,又是使眼色,後來又背了唐師傅跟沈天涯說是要替他壓價,原來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耍這個小手腳。沈天涯暗想,自己也算是多少見過一些世面的了,卻不小心被那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蔣老頭算計了一次。

  上車後,沈天涯的腦袋裡還晃著蔣老頭那雙眨巴眨巴的眼睛。他倒不是在乎那多出的一百九十元錢,他是覺得這件事很有點意味。蔣老頭前前後後主要傲了三件事,一是聯繫唐師傅來給沈天涯搞維修,二是跟唐師傅議價,三是將工錢交給唐師傅。這三件事蔣老頭是代表沈天涯做的,也就是說替沈天涯行使了一回職權。蔣老頭當然沒有義務替沈天涯瞎忙一番,所以沈天涯給他買了一條價值二十元錢的香煙,可說是給他的報酬,這不論是對蔣老頭還是對沈天涯自己,應該還算是合情合理的。只是蔣老頭另外得的那一百九十元,真的說不過去了,說是非法可得恐怕也不為過吧?

  沈天涯不禁想起公職人員的行政行為來,這件事的前後過程,確實有點像公務員行使國家賦於的行政權力,其中蔣老頭充當了公務員的角色,沈天涯相當於國家,蔣老頭行使了行政權後,得到相應的工資,這是公正公平公開的行為,如果僅此那是廉潔清白的。可蔣老頭通過暗箱操作另外撈的好處,大大高出他應該得到的待遇,應該屬￿灰色收入範疇,跟公務員徇私舞弊貪污腐敗如出一轍。而蔣老頭之所以也能過一回腐敗癮,是因為他擁有了替沈天涯辦事的行政權力,並且蔣老頭在行使權力時,沈天涯沒能進行有效的監督。沈天涯想,如今的腐敗案例可謂形形色色,可腐敗的模式和腐敗生產的根源都跟蔣老頭的腐敗行為相去不遠。換言之,沒有腐敗行為的人,一般不是因為有天生的防腐基因,往往是腐敗的機會和條件不太成熟。

  這麼想著,沈天涯自覺好笑起來,不知不覺竟給蔣老頭戴上了這麼一個高帽。蔣老頭哪夠得上這樣的檔次?是不是在機關裡呆得久了,變得神經質起來,什麼都喜歡拿來類比?沈天涯覺得有點是,又覺得不完全是。

  小車現在已經離開國道,進入通往昌永的縣級公路。路上的擴建工程正在進行中,工程車來回奔跑著,工人們和各類機器忙得不可開交。秦主任告訴沈天涯,這項工程是谷書記把省財政廳對口扶貧點爭取到昌永後,用財政廳的扶貧款作為啟動資金,外加招商引資搞起來的,估計兩個月後就可完工。這條路擴建好了,對昌永經濟的發展有著不可限量的作用。秦主任還說,昌永縣過去的領導班子興奮點都放在了搞派性上,沒心事搞建設,幸好來了谷書記,他哪一派也不參與,心裡想的是如何幫助昌永老百姓實現小康的目標,精力都放在了事業上。老百姓講的都是吃得的,都生著眼睛,你辦了實事,看得一清二楚。聽聽昌永老百姓怎麼說的:搭幫來了個谷書記,昌永永昌出奇跡。

  聽著秦主任的介紹,沈天涯心裡真為穀雨生高興。過去的讀書人講的是達則兼濟天下,如今的知識分子講的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果吃著老百姓種的五穀雜糧長大的知識分子能有機會反哺養育了自己的人民,也是幸事啊。沈天涯精神為之一振,能到昌永縣來跟穀雨生一起為老百姓做幾件實事,也不枉被人民培養了那麼多年。

  六十公里縣道走完,抵達昌永縣城。

  小尹將小車直接開進了縣武裝部。秦主任告訴沈天涯,省市下派來的領導包括穀雨生都住在武裝部裡面的招待所,這裡生活條件還可以,最主要的是安全可靠,人民軍隊本來就是為國家和國家的人保駕護航的嘛。沈天涯想起省裡下派到市里的領導也喜歡住市軍分區招待所,估計也是一個道理。

  沈天涯被安排在招待所五樓東頭一間套房裡。套房外面是會客室,裡面是大臥室。說是招待所,但設施跟星級賓館沒什麼區別。秦主任已事先安排人購置了一些生活用品,桌上還擱了兩條高檔煙,一袋水果,把沈天涯當做市委書記來接待了。沈天涯對秦主任說:「這也太奢侈了,給我安排一個小單間就行了。」秦主任說:「這是谷書記親自安排的,他也是這個待遇,就住在隔壁,你們好一起商量工作。」

  客隨主便,沈天涯就不好多噦嗦了,說:「這些煙呀水果呀什麼的,通通拿走吧。」秦主任笑道:「你如果不感興趣,暫時寄存在你這裡,等會兒我來替你消受。」說著,出去安排晚餐去了。

  沈天涯拿秦主任沒法,在屋中站了站,拿毛巾進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又倒一杯水喝了一口,把包裡的東西取出來放到了該放的地方。這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穀雨生回來了。他抓住沈天涯的手,說:「天涯,我剛從鄉里回來,沒來得及組織少先隊員到路上去夾道歡迎,對不起啦。」沈天涯甩開穀雨生的手,說:「別在我面前來這一套。」

  穀雨生瞭解沈天涯,晚餐沒喊其他人作陪,就他同學倆,外加跑腿簽單的秦主任。輕輕鬆松吃了晚飯,穀雨生看看手錶,才六點半,便對沈天涯說:「還有點時間,陪你出去轉一轉,晚上我再去參加常委會。」

  出了武裝部,一路走,穀雨生一路給沈天涯介紹昌永縣的情況。說別看縣城不大,卻是當年孔明南下七擒孟獲時始建的,比昌都市建城還早了數百年。另外就是全縣總人口多少,國民生產總值多少,人均收人多少,財政收入多少,娓娓道來,如數家珍。沈天涯除了昌永縣的財政收入早就清楚外,別的不甚了了,一時也記不住那麼多。

  不覺得就到了昌江河邊,兩人沐浴著陣陣河風,沿著河堤緩緩而行。不一會就到了縣委縣政府所在地,一座十層高的新大樓赫然豎在眼前。穀雨生站住了,朝北指指,說:「原先縣委縣政府在老城區,我下來之前半年才搬過來的,也算是這一屆班子做了一件看得見摸得著的大事了。」沈天涯淡然一笑,說:「另一件大事就是出了兩派勢力,利用黑社會搞了一次很有規模的火並?」穀雨生也笑了,說:「你怎麼剛到我們昌永就批評起昌永的班子來了?」沈天涯說:「我怎麼敢批評?這是盡人皆知的事嘛。」

  。穀雨生接住前面的話題,說:「我到老城區那邊的舊院子去看過,那是國民黨的縣黨部改造過來的,五十年代建了些蘇式磚樓,挺不錯的,可這一屆班子上臺後,發現了一個重大問題,就是那個地方沒出過大領導,好多看上去前途無量的書記縣長,到那裡呆上幾年就開始走揹運,再也沒法上臺階了。他們覺得不是這些領導沒能力沒水平,而是縣委大院風水太差,特別是大院後面有一條山沖,漏了氣。於是召開常委會議,一致決定搬遷,最後選定了這塊風水寶地。天涯你覺得這地方怎麼樣?」

  沈天涯瞧瞧環繞著縣委大院的昌江水,又望望後面巍峨的山巒,說:「我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只是覺得這裡依山環水,像個縣委大院的樣子。」穀雨生點頭說:「你看出了一點名堂。我還是帶你進去實地考察一下吧。」兩人於是繼續上前。到了縣委大院前,回頭一望,昌江像護城河一樣環繞而來。穀雨生指著昌江,說:「縣裡領導把這叫做玉帶水。」

  沈天涯覺得這個名字也太形象了,細瞧還真是這麼回事。古時做了官才佩玉帶,昌永領導想像真不錯。再左右一望,發現後面的山勢像一雙手臂將縣委大院環抱在了懷裡。也許是受了穀雨生的啟發,沈天涯也說道:「照你這個理論,這就叫左青龍右白虎了。」穀雨生指指沈天涯說:「我知道你這人,一點就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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