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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也是怪,不再朝下看,相反步伐變得收放自如,進退有度了。也不再會踩到羅小扇的腳尖了,兩人慢慢合上了節拍。原來跳舞不僅僅得用腳,還得用感覺和悟性,究竟這是兩個人一起跳,必須相互默契才是。羅小扇也就松了一口氣,說:「你進入角色還蠻快的嘛,以前跳過舞吧?」沈天涯說:「好多年前昌都市大興跳舞之風,那時你還沒到財政局來,局裡置辦了音響,一到週末大家就聚在一起學跳舞,有時男的跟女的跳,有時乾脆男的跟男的跳,女的跟女的跳,我就是那時候跟局裡人學的,現在還是拿著這點功底來跟你跳。」羅小扇說:「有這點功底挺不錯了,我們不是很協調了麼?」

  受到羅小扇的鼓舞,沈天涯跳得更輕鬆了。他說:「中國人什麼都是一陣風,舞風一下子吹了過去,後來大家改唱卡拉0K,搞得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卡拉OK,0K時興了一陣沒多少人感興趣了,大家打起麻將來,打得昏天黑地的。」羅小扇說:「麻將看來要經久不息了,多年來大家仍然樂此不疲。」沈天涯說:「這是因為打麻將的套路跟中國人的習性太相近。」羅小扇說:「可不是?打麻將要技巧要定力,同時要點手氣,命運在可琢磨不可琢磨之間。四個人各霸一方,各人一手,相互保密,只能暗中算計,不可眾人共謀。摸得好牌,恨不得馬上攤牌,早早把人家兜裡的鈔票掏出來。摸得差牌,和牌無望,就專打臭子,自己得不到好處,也要讓人家占不著便宜。」沈天涯說:「你對麻將還很有研究嘛。」

  一曲終了,兩人回到桌邊。因提到麻將,沈天涯給羅小扇說了一個麻將笑話,說是兒媳跟公公一起打麻將,兩人都抓了好牌。公公運氣好,幾圈下來就大牌落聽,只要把么雞抓上來就可攤牌了。公公是個牌精,推斷出下面還有三張么雞,所以信心十足。可一連出了兩張么雞,不是被上手抓走了,就是到了對家手裡。公公還是不急,因為他知道還有一張等著他。坐在下手的兒媳見剛才兩張么雞一出來,公公臉上就放光,就知道他是要么雞了。正好她也落了聽,也想和牌,見兩張么雞公公都沒抓到,開玩笑說:「公公,另外那只雞雞藏在窩裡睡大覺,恐怕不會出來了。」公公說:「會出來的。」依然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只是幾圈下來,那張么雞始終不肯浮頭,倒是一連抓了兩張兩粒,對家和上手就笑他說:「你真大方,把兩粒都打了,你豈不一粒都沒有了?」說得兒媳掩嘴而笑,伸了手抓進一張牌。正好是那張么雞。公公和不了牌,兒媳的希望也就更大了,她得意地把手心的牌攤開給公公看,說:「公公看見沒有?你的雞雞被我抓到手裡了。」

  羅小扇忍俊不禁,一邊格格笑著,一邊揮了拳頭向沈天涯搗去。正好另一支舞曲倏然響起,沈天涯順手接住羅小扇的小拳頭,往上一拉,兩人又一起旋到屋中間。卻不再說話,只合著節拍移動著碎步。兩人的身子越靠越攏,沈天涯全身都漲起浪潮。手上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兩人就這麼相依相偎,在包廂裡緩緩搖晃著。沈天涯盡情體會著懷裡女人的溫軟和豐腴,體會著從生命的縱深悄悄滲透出來的激情和欲望,真想和這個女人一起融化掉。沈天涯覺得他們是兩片浮在海面的葉片,仿佛已失去了知覺,任憑音樂的海潮托舉著,推擁著,向沒有邊際的海之縱深蕩去。

  後來沈天涯低了頭瞧了瞧懷裡的女人,只見她微合著雙眼,正沉浸於深深的夢幻之中,仿佛永遠也不會復蘇過來了。只有那兩片性感的紅唇還醒著,宛若清晨待綻的花蕾,癡癡等待著沈天涯的佔領。沈天涯讀懂了這支花蕾的含義,悄悄低下頭,將自己的兩片唇一點點一點點覆蓋下去。

  可就在此時,那音樂戛然而止,好像輕漾著的海潮突然往下降落,兩片葉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往下斜去。羅小扇頓時睜開了雙眼,這才感覺到了沈天涯那粗重的氣息和強大的力量。她稍事猶豫,就往裡一縮,躲過了沈天涯的進攻。

  離開酒店,已是晚上十點了。沈天涯要去邀的士,羅小扇卻不肯,要沈天涯走著送她回去。沈天涯知道她是想多跟自己呆一會兒,兩人並肩走向一條偏巷。

  這條偏巷白天人都不多,晚上更是寂靜無比,只偶爾有一兩條影子從身旁匆匆晃過。頭頂昏暗的路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像在偷看他們。他們沒有多說話,語言此時已經變得過於蒼白和多餘。也仿佛感覺不出身邊這個世界的存在了,任緩緩的足音隨意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扣擊著街面。

  快望得見羅小扇家那棟宿舍樓了,羅小扇這才撫一撫有些散亂的頭髮,淺淺一笑,說:「我們該分手了。」沈天涯點點頭,示意她先走。羅小扇沒有立即走開,低了頭望著自己的腳尖,說:「還有一句話要對你說呢。」沈天涯說:「你說吧,我聽著。」羅小扇望著沈天涯的眼睛,低聲說道:「你現在碰上了好機遇,人一輩子難得經常有這樣的好機遇,如果不出意外,局裡很快就會將你這個處長的職務明確下來,所以這段時間你得處處謹慎才是。」

  沈天涯也一直看著羅小扇的眼睛,說:「感謝你提醒我。」羅小扇把頭偏開了,望著遠處的街影,說:「你知道人家為什麼喊你二局長嗎?這可不是什麼美稱。」沈天涯說:「這我也意識到了。」羅小扇說:「意識到還不行,還得拿出行動,最好不要再坐陳司機的車了,這對你有百害而無一益啊。」

  沈天涯一震,一下子明白了羅小扇的苦心。他真誠地說道:「小扇,感謝你的提醒,我呢總顧忙去了,也沒好好想過坐陳司機的軍會有什麼惡果。」

  第二天早上,沈天涯按時出門,來到樓下。陳司機仍像以往那樣,早早將車停在了樓道口,見沈天涯出來了,連忙開了右邊的車門,打響了馬達。沈天涯站在門邊,沒往裡鑽,對陳司機說:「老陳我得走走路,不能老坐你的車。」陳司機一臉的驚愕,說:「為什麼?」沈天涯笑道:「也不為什麼,昨晚跟郭秘他們搞完活動回到家裡,脊椎骨疼得不得了,葉君山給她醫院一位老醫生打了一個電話,說可能是腰椎盤突出,分析是坐辦公室坐的,平時走路走得少了,囑咐我多鍛煉多走路。」

  陳司機有些將信將疑,說:「平時怎麼沒聽你說有這毛病?你的身體一向都挺棒的嘛。」沈天涯說:「過去處裡有馬如龍徐少林他們挑著重擔,我沒什麼壓力,現在處裡的大事小事都得由我操心,一進預算處就出不來,再好的身體也承受不起啊。以後看來得勞逸結合,多走路多活動才是。」陳司機的口氣不太堅決了,說:「平時你注意鍛煉就是,坐車並沒什麼大影響的,還是上車吧。」沈天涯示意陳司機先走,說:「走路是最好的體育鍛煉,讓我從現在做起吧。感謝你這一段對我的特殊照顧!」

  陳司機只好將小車開走。沈天涯這才從容挪步,朝前走去。經過大門口時,門衛蔣老頭剛放走陳司機的小車,回頭見這一段天天坐著陳司機的小車進進出出的沈天涯有車不坐,甚是不解,問道:「怎麼不坐陳司機的小車了?」沈天涯說:「天天坐辦公室,走走路好。」蔣老頭說:「走路哪有坐車舒服?這麼高級的車,如果是我,白天黑夜都坐在裡面才好呢。」沈天涯笑笑,出了傳達室。

  也許是這一個多月來,幾乎天天坐車上下班,這一下忽然要走路了,竟然有些不習慣起來。比如坑坑窪窪的路面,撲面而來的灰塵,坐在車裡完全可以視而不見,走在外面卻不得不有所顧忌了。尤其是那些摩托車和的士,像是剛吃了藥的老鼠,失去了控制,橫衝直撞,不可一世,時常讓你心驚肉跳的。沈天涯暗想,怪不得當領導的上下班都要小車接送,在小車裡面除可以一心考慮國家大事和革命工作之外,既可省去走路的擔驚受怕,還可讓自己與眾不同和高人一等。

  一個人看來還得有權,有實權,有權有實權和沒權沒實權,那完全是兩碼事啊。

  腦袋裡正被這樣的念頭充斥著的時候,後面有人追了上來,說:「沈處今天怎麼不坐專車了?」沈天涯回頭,是嘻笑著的鐘四喜。沈天涯說:「你給我配了專車?」鐘四喜說:「你不是每天都坐陳司機的車麼?」沈天涯說:「我這人沒福氣,腰椎有毛病,醫生囑我多走路,少坐著不動。」鐘四喜說:「那我倆不是病友了?我也腰椎盤突出。」

  沈天涯想起有人發在他手機上的一則短信,說:「現在有人說機關幹部有四大特點,叫什麼做飯糊,炒菜糊,打麻將不糊;血壓高,血脂高,職務不高;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政績不突出,業績不突出,腰椎盤突出。」

  鐘四喜忍不住笑起來,說:「那有點像說我,不過我得說明一句,我的前列腺可沒發炎。」沈天涯說:「現在正是改革開放的大好時機,你的前列腺此時不發炎,更待何時?」鐘四喜說:「改革開放前列腺就非得發炎不可?」沈天涯說:「那不是?前列腺不發炎,說明你也太落伍了一點:」

  說著話,不覺就到了財政局。進得預算處,正要去拿抹布,跟小宋他們一起搞搞衛生,門口來了一撥人,說要向他彙報。沈天涯只好坐到桌前,有問必答。這撥人還沒走,另一撥人又來了,纏住他不放。翻來覆去離不開個錢字,不是請沈天涯快把工資撥過去,就是上級財政戴帽資金到市財政兩個月了,預算處再不撥給他們,上級主管部門弄不好要把指標收回去了。沈天涯只得臉上堆笑,耐心解釋,要他們再等等,告訴他們這幾天稅務局過渡戶頭上的錢就要劃入放財政金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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