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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第十七章

  跟喬不群說過再會,李雨潺當即去了黎振球家。黎振球父子都在,李雨潺也不說叫黎大偉去當外商,只說政府領導要些人去省博會上幫忙,派去的人手不夠,借用黎大偉兩天,補助不會太薄。聽說有補助,又是原老幹部處處長現分管老幹部工作的副主任李雨潺上門相求,黎振球也不好再討價還價,打發黎大偉出門,登上政府小車,連夜奔往省城。

  十點的樣子,會展中心大廳的開幕式結束,博覽會組委會數位領導和甫迪聲、馮子愚等人簇擁著龍書記,分開死糾蠻纏的各路記者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徐緩而從容地向桃林展區方向走來。見桃林展區佈置美觀大方,展品豐富多樣,還有五個高鼻深眼老外煞有介事地在跟地方領導攀談簽約,龍書記非常高興,風趣地說:「這不是五子登科嗎?不錯不錯,實在不錯,桃林招商引資辦法多,力度大,值得肯定。」還伸出手來,跟其中一位洋人握了握。那洋人會些漢語,說他叫詹姆斯,加拿大人。龍書記來了興致,不無幽默道:「加拿大人民可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了。非常感謝詹姆斯同志,不遠萬里,來到中國,一個外國人,毫無利己的動機,把中國人民的建設事業當作自己的事業,這是什麼精神?這是國際主義精神,這是共產主義精神。」

  說得在場的領導和同志們都笑了,熱烈地鼓起掌來。龍書記在詹姆斯肩上拍拍,轉向別處。不想從龍書記身後冒出一個人來,指指黎大偉,對喬不群和陶世傑說道:「那位外商同志,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這人不是別人,是陪同龍書記他們一起前來視察的欒喜民。欒喜民現在是省政府副秘書長,也是這次博覽會組委會成員之一,陪領導們視察各展區是他的本職工作。不過到底只是配角,剛才龍書記談笑風生時,他一直縮在後面,不好搶領導風頭,加上人太多,也就不怎麼引人注目。身為桃林市老市長,對桃林的感情還在,現在龍書記讓出位置,轉移了目標,欒喜民自然要關心關心桃林展區。只是嘴上跟喬不群和陶世傑他們打著招呼,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黎大偉身上。

  喬不群頭冒汗,腳打顫,心裡叫苦不迭。他哪裡想得到此時欒喜民也會現身桃林展區?真應了那句老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也不知欒喜民是否真認出了黎大偉,喬不群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將謊言編下去:「老市長也去過加拿大吧?說不定在那裡見過這位韋達理先生,或跟他長相相像的兄弟和親人。」欒喜民說:「我只去過美國,沒去過加拿大。」喬不群說:「要麼就是韋達理先生經常在中國行走,您在國內見過他。」

  幸好同在展區服務的李雨潺機靈,踢黎大偉一腳,又使了個眼色,黎大偉會意,裝著要小解的樣子,去了後臺。李雨潺又上前對欒喜民說:「別說老市長,我今天第一眼見到韋達理先生,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欒喜民望眼李雨潺,說:「小李也有這個同感?」李雨潺說:「可不是?韋達理先生這個長相和氣質,讓我想起我非常熟悉的一個人來。」欒喜民說:「什麼人?」李雨潺無情揭露道:「老市長您再仔細看看,韋達理先生是不是特別像桃林市退位多年的黎副市長的兒子黎大偉?」

  這個該死的李雨潺,怎能自揭老底,提黎大偉三個字呢?旁邊守著這麼多代表、客商和媒體記者,暴露了底細,豈不成為展覽會上的最大醜聞?喬不群和陶世傑心驚肉跳起來,暗自頓足,擔心大事不好,就要穿幫了。

  本已認定韋達理就是黎大偉的欒喜民,這下被李雨潺道破,明說韋達理像黎大偉,他相反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以為剛才產生了錯覺,誤把洋鬼子看成了土八路。到底離開桃林有一陣子了,對黎大偉的印象已變得有些模糊,發生誤會,張冠李戴,也在所難免。

  再說黎大偉已走開,也不好驗證。欒喜民沉吟道:「不是小李說韋達理先生像黎振球的兒子黎大偉,我還真以為黎大偉就是這個韋達理先生呢。不過仔細回想,我印象中的黎大偉,跟韋達理先生確實還是有些不同的。可不同在哪裡,也只是憑一時感覺,沒法說得清楚。」

  欒喜民確認韋達理不是黎大偉,或說黎大偉不是黎大偉後,這才跟喬不群和李雨潺幾位揚揚手,離開桃林展區,追隨龍書記他們去了。

  真是有驚無險。望著欒喜民遠去的背影,喬不群幾乎快要虛脫,眩暈過去。當晚回到賓館,想起白天那驚險的一幕,幾位還心有餘悸。吃飯時大家都舉杯去敬李雨潺,感激她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智對欒喜民,從而轉危為安,維護了桃林展區的光輝形象,鞏固了桃林招商引資工作的大好局面。

  夜裡喬不群去了李雨潺房間。一進門,就抱拳作揖說:「雨潺,我是代表桃林市委市政府和全市廣大人民群眾來感謝你的,要不是你出面解了難,今天還不知是個什麼後果哩。」李雨潺說:「這與市委市政府和全市廣大人民群眾有什麼關係?」喬不群說:「那又與誰有關係?」李雨潺說:「你明知故問什麼?當時不是見你頭冒冷汗,雙腿打顫,我才懶得管閒事呢。」喬不群說:「你看到我的狼狽相了?」李雨潺說:「你們這種角色,平時一個個道貌岸然的樣子,緊要關頭就六神無主,驚惶失措,成了紙老虎。幸虧是這種場合,若是大敵當前的生死戰場,還不屁滾尿流,夾著尾巴逃跑了?」

  喬不群說:「帝國主義才夾著尾巴逃跑哩,我又不是帝國主義,我是堂堂人民政府副市長,你怎麼能這麼污蔑政府副市長呢?」說笑著,兩人已貼到一起,轟然往床上倒去。狂風暴雨過去,李雨潺靜靜躺在喬不群懷裡,享受著他的溫存。恍惚之間正要睡過去,忽又聽喬不群笑起來。李雨潺睜開眼睛,說:「你笑什麼?」喬不群說:「剛才你說什麼來著,我會夾著尾巴逃跑?我還能逃到哪裡去?一逃就逃到你這裡來了。」李雨潺說:「這有什麼好笑的?咱們又不是第一次鬼混了。」喬不群說:「我不是說鬼混,是說鬼混也是有條件的。我若沒夾著尾巴逃到你這裡來,將尾巴掉到別處了,又拿什麼跟你鬼混?」李雨潺重重一捏喬不群下面,咯咯笑道:「你得什麼意?哪個男人沒有尾巴?」

  嬉鬧著,兩人睡意全無,說起閒話來。論到上午的事,喬不群說:「當時你說出黎大偉的名字時,我就大吃一驚,以為你是故意搗亂的,不想還是你南天門點燈籠,高明。」李雨潺說:「有什麼高明的?欒喜民對這個所謂的韋達理已有懷疑,你越躲躲閃閃,越繞著圈子解釋,他越覺得就是那麼回事。乾脆直接把他的懷疑明說出來,他相反會對自己的判斷失去把握,消除疑慮。」喬不群說:「人也真是這樣,逆反心理重,他說白你說黑,他會堅持他的白,他說白你也跟著說白,他倒會對白產生疑問,重新考慮到底是白還是黑。」

  情長夜短,醒來天已大亮。早飯後大家趕往展區,繼續工作。

  眼見省裡的招商研討會召開在即,陶世傑囑咐包處長,儘快將上年度招商引資工作經驗寫成材料,好交喬不群過目,研討會上有用。包處長的副調研員待遇已經解決到位,工作積極性高,陶世傑有什麼交代,自然不會打折扣。

  材料很快弄好,陶世傑帶著到政府來找喬不群。喬不群筆桿子出身,知道材料寫作的辛苦,不會死摳不放,過得去就可以,只看上一遍,就簽下同意二字。下面部門最怕的就是上面領導不看重工作,只看重材料,過於熱衷文字遊戲,每次都死死糾住材料,一遍又一遍叫你修改,連標點符號也不放過,顯得比社科院的語言文字專家還有水平。喬不群不太在意材料,材料可不認真的不必認真,倒是工作該認真的得認真。陶世傑願意在喬不群下面做事,就是他的風格跟其他領導不完全一樣,好開展工作,也好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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