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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李雨潺正在廚房裡忙碌,聽到開門聲,知道喬不群已到,說:「想聽音樂還是看電視,自己動手吧。」喬不群這才注意到,音響和電視也在原來的位置,連牌子都跟過去自己的一樣。他沒開音響,也沒開電視,走進廚房,從背後摟住李雨潺,用下巴在她肩上摩挲著,喃喃道:「雨潺你真好,讓我一進屋,就感覺進了自己家一樣。」

  正在炒菜的李雨潺停下手上動作,回頭在喬不群額上吻吻,說:「你去客廳待著吧,一會兒就可以了。」喬不群松了手,說:「我也幫忙做點什麼吧?」

  李雨潺說:「兩個人的飯簡簡單單,哪用得著勞駕你大領導?」喬不群說:「行行行,男主外,女主內,我正好回來享享清福。」李雨潺說:「你臭美吧你。」吃飯的時候,喬不群說:「感覺怎麼樣?」李雨潺說:「什麼感覺怎麼樣?」喬不群說:「住在這個屋子裡的感覺唄。」李雨潺說:「還用說嗎?這是革命搖籃,是出大領導的地方。」喬不群說:「是柴副主任跟你說的吧。」李雨潺說:「不是他還是誰?我本來不想住這個房子的,他左動員右遊說,說是好多人都夢想著這座革命搖籃,不是看我面子,還不安排給我呢。」喬不群說:「這傢伙還挺會做思想政治工作的。不過這也正好滿足了你的夙願。」

  知道喬不群愛吃黃燜魚,李雨潺夾一塊擱他碗裡,明知故問道:「我有什麼夙願?」喬不群說:「還有什麼夙願?那一年你到這裡住了兩天,就念著做我的家庭主婦。如今你終於搬了進來,不是如願以償了麼?」李雨潺歎道:「這個家庭主婦有什麼意思?連家庭主男都沒有。」喬不群說:「我不是家庭主男麼?」李雨潺說:「你是史宇寒的家庭主男,我怎麼好橫刀奪愛?」

  喬不群扒口飯,說:「什麼奪愛不奪愛的?人都是飲食男女,我跟她既沒飲食,也就沒男女了。」李雨潺說:「還不至於吧?」喬不群說:「怎麼不至於?我現在不是跟你吃著飯,做著令人羡慕的『飲食男女』啊。」李雨潺笑道:「你說得也太誇張了點。」

  吃過飯,李雨潺又端出電熱鍋,煲上米粥,這才走進客廳,靠在喬不群肩上,看起電視來。喬不群說:「看你連防盜門都不換,不怕我進來偷你屋裡的東西?」李雨潺說:「我整個人都被你偷了去,還怕你偷東西?」喬不群笑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看來什麼都是偷來的好。我這輩子沒做成什麼大事,卻偷到一件寶貝,挺有成就感的。」李雨潺說:「你真視我如寶貝,就勇敢點,拿回家去好好保管起來。」喬不群說:「這難道不是我的家嗎?」李雨潺說:「這就是你們男人的德性,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要知道做領導的,副職想著提正職,我們做女人的,難道就不想轉正,甘心老給人做副職和配角?」

  也是不想觸及這個過於嚴肅的話題,喬不群說:「甫迪聲同志不是提倡文化立市嗎?我給你說個有點文化品位的小故事。」李雨潺沒吱聲,任他瞎說。喬不群說:「街上有兩家相連一起的藥鋪,一家是個女老闆,姓陳;一家是個男老闆,姓龍。都說同行生嫉妒,這陳龍兩家老闆也許是各為男女,倒也談得來,生意上還能彼此照顧,可謂男女搭配,工作不累。一搭一配,兩位老闆越搭越攏,越配越緊,最後難分彼此,再也扯不開了。也是為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兩人將兩家藥鋪合二為一,進行資產重組,強強聯合。重組後的大藥鋪面臨開張,兩人商量在藥鋪門口貼副對聯,一來增加些彩氣,二來也好吸引顧客眼球。懂中藥的人都有點文化,乾脆根據藥鋪特點,自己來出對聯。由陳姓女老闆出上聯:陳皮兩片,去痰消腫還解渴。龍姓男老闆對下聯:龍骨一根,退燒止癢又生津。」

  李雨潺哧地笑出聲來,罵喬不群道:「我就知道你會轉著彎子說痞話。」喬不群說:「這哪是痞話,這是文化。」李雨潺說:「要說是文化,也是痞文化。我也給你說個文化痞話。唐朝有個叫李冶的道姑,多才美貌,經常跟茶聖陸羽、詩僧皎然以及劉長卿、劉禹錫等名家往來唱和。劉長卿身患疝氣,李冶便用陶淵明的詩句奚落他,說是山氣日夕佳。劉長卿不甘示弱,也拿陶淵明的詩來回應:眾鳥欣有托。」

  「這個文化痞話還真有意思。只是劉長卿太狠毒了點,把人家冰清玉潔的李冶道姑說成人皆可夫的妓女了。」喬不群笑道,將李雨潺抱進大臥室,寬衣解帶,撲到她身上,「還是我喬某人福氣好,一鳥欣有托。」

  一番撥雲弄雨,兩人揮發完身上洶湧的激情,又靜靜地貼在一起,彼此享受著對方的溫柔。一時不忍睡去,又你一言我一語閒聊了好久。喬不群說:「我在這屋裡住了幾年,早已習慣,還真有些不想搬出去。」李雨潺說:「你都是市領導了,就得有個市領導的樣子,不搬到市級樓去,成何體統?」喬不群說:「市領導的樣子是個什麼樣子?」李雨潺說:「你可以攬鏡自照呀。」喬不群說:「就這麼攬鏡自照?一絲不掛的,還不是個流氓樣子?」

  李雨潺笑道:「你不是流氓又是什麼?」又說:「記得小時候父親老教我,做人要識得好歹,懂得進退。當時不是很理解,現在想來,這兩句話聽上去平常,包含的人生道理卻不平常。尤其是進退二字,就把整個人生全部概括在裡面了。比如你幾年前住進這個屋子,幾年後你從這個屋裡搬出去,這就是進退。再看每人的求學階段,先進小學讀書,畢業出來進入中學,中學畢業進入大學,大學畢業進入機關或別的地方,直到某天下崗或退休,這些都沒離開過進退二字。」

  喬不群說:「說得是呀,有進必有退,誰也逃不脫這個鐵律。進入學校,最後會從學校退出。進入某個領域,最後也會從那個領域退出。進入官場,最後同樣會從官場引身而退。就是你有能耐,能進入白宮,四年或最多八年後,還是會從裡面退出來,不可能永做白宮主人。黨政部門為什麼叫局?什麼財政局稅務局建設局國土局教育局公安局之類,也許裡面就暗含著這麼一層意思,人生進而入局,也會退而出局。不是嗎?今天你進入某局,做上科長處長局長,謀了位,掌了權,可你位再高,權再重,終有一天會從局裡乖乖退出去,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李雨潺說:「推而廣之,人出生來到世上,在天地間忽忽悠悠轉上一圈,幾十年後又將不聲不響從這世上退出去。就像徐志摩說的,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就是我們腳下的地球,不知生成有多少億萬年了,有一天還是會悄然從宇宙間退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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