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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別緊張嘛,我又不會吃了你。」辛芳菲說,「有句話,我知道我不主動提出來,你是不會開口的。你表一下態,要不要我在領導那裡替你說句話?」

  剛才在外事處,辛芳菲問到研究室撤銷後有何打算,喬不群以為她不過無話找話,隨便問問,想不到人家還真上了心。大美人肯在耿日新面前說話,絕對管大用。喬不群受寵若驚,感激道:「有辛處美言,我就不必擔心下崗了。」辛芳菲說:「我試試吧,不敢保證領導就會聽我的。」又握握喬不群的手,按下車門,說:「佛書你看過,也借我學習學習。」

  下車後,瞧著辛芳菲將車慢慢開走,喬不群傻子樣木立街旁,口水都快流了出來。還高揚手臂,在空中揮著,仿佛告別依依不捨的情人。直到小車消失在閃爍的燈影裡,才怔然垂下手來。又發現正是那只被辛芳菲握過的手,忙放嘴邊吻吻,仿佛余香尚存。想不到陪美人聊會兒天,又一時心血來潮坐了趟多餘的車子,竟獲此意外驚喜。哪怕於事無補,能受到美人青睞,也值了。

  喬不群禁不住頭重腳輕起來,心裡說這份感覺實在太美妙了。

  有辛芳菲在領導那裡給你說話,去向問題已不再是問題,喬不群也就有了情緒顧及其餘,去找高副處長落實州州讀書的事。

  豈料趕往教育局,高副處長已離開普教處,去了監督處。喬不群感到有些不妙。見著高副處長,才知兩個月前他就調整到監督處做了處長。喬不群心裡打鼓,州州讀桃林小學的事,他怕是不容易幫上忙了。嘴上卻笑道:「原來你提拔了,也不通報一聲,也好來給你慶賀慶賀。」高處長歎道:「喬政府是專門給領導寫材料的,碰上某項經濟指標下滑,比如農民收入與上年同比下降,寫材料時真寫上下降兩個字,領導肯定不樂意,必須寫成負增長。我這個普教處副處長來監督處做處長,如果也要叫提拔的話,也只能叫做負提拔。」

  喬不群自然懂高處長的意思,普教處是個業務處室,無論是處長副處長,都是一般幹部,掌的權硬,管的事實。權既硬,事又實,好處也就大大的。監督處卻不同了,機關裡都是党培養教育多年的領導和幹部,覺悟那麼高,誰也用不著誰監督,誰也監督不了誰,這裡的處長副處長也就有職無權,從年頭到年尾都沒什麼事可管。

  沒事管,自然沒油水可揩,從普教處副處長的位置上跑到監督處來做處長,說是提拔,聽是好聽,其實是從濕處到了幹處,高處長說成負提拔,倒也一語破的。高處長是負提拔還是正提拔,不是喬不群要關心的,他要關心的是兒子讀書的事。高處長已離開普教處,也不知還有無必要跟他說說。不過不管怎麼樣,高處長還是教育局的處長,在普教處待的時間又不是一天兩天,關係總還在那裡,能幫上忙也說不定。於是,喬不群試探著說道:「我有一件小事,想勞駕勞駕高處長,不知肯賞臉不?」

  高處長嘴上倒也爽快,說:「什麼事吩咐就是,咱們老朋友了,只要我幫得了的,自然沒話可說。」口氣卻顯得有些虛弱。喬不群想起高處長過去說過的那話:我沒別的能力,你有人要讀書升學什麼的,只管找我!那口氣何等豪壯。原來這人總得有些硬通貨,硬通貨在手,也就肚裡底氣足,嘴上口氣硬。人在官場,權力就是硬通貨,手上沒這個硬通貨,人硬不起來,嘴巴又能硬到哪裡去?

  喬不群也顧不得那麼多,說了州州讀書的事。高處長說:「我在普教處的時候,桃林小學范校長跟我關係一直不錯,我可以給她打個電話試試。」抓過桌上話筒,撥通范校長手機,報上喬不群身份和州州名字。又點著頭嗯嗯一陣,高處長才放下電話,掉頭對喬不群說:「你究竟是政府領導,范校長口頭答應得還乾脆,已記下你和州州的名字。她也說了,過十幾天就要研究招生的事,到時你再帶上孩子戶口,直接去學校找她便是。」

  得了范校長的承諾,喬不群準備告辭,高處長又說道:「我終究不在普教處了,到時范校長萬一不兌現承諾,也拿她沒辦法。還是帶你去普教處見見謝處長,讓他寫個條子。」

  謝處長非常客氣,趕開圍在桌前的人,說:「今天喬處長不知是第幾個來說孩子讀書的家長了。我一般是不會打招呼寫條子的,不在桃林小學招生範圍想送孩子去那裡讀書的家長太多,確實照顧不過來。不過高處長是普教處的老領導了,平時也難得給我們下回指示,喬領導又是政府要員,這條子我不寫也說不過去。」拿筆給范校長寫了幾句話。話裡意思明確,喬不群是政府領導,兒子想讀桃林小學,請給予安排為盼。

  高處長打過電話,謝處長又寫了條子,算是有了雙保險,事情應該十拿九穩了。聽喬不群說起事情經過,又認真看過謝處長的條子,史宇寒滿心歡喜,也覺得州州進桃林小學已不在話下。為獎賞喬不群的豐功偉績,夜裡史宇寒百般溫柔,像又回到了初婚的日子。近一段時間,喬不群情緒不穩,史宇寒也鬱悶得很,兩人好久沒挨邊了。這陣史宇寒上撩下撥,喬不群身上積蓄多時的能量被調動起來,一時變得鬥志昂揚,堅忍不拔,大展了一回雄風。看來身為男人,要想夜裡中用,首先得白天中用。男人白天不中用,女人夜裡便缺乏積極性。女人缺乏積極性,男人沒法性積極,自然稀泥一樣,堅強不起來。

  有潮漲就有潮退,潮退之後,喬不群有些疲倦,昏昏欲睡的樣子。史宇寒的興奮勁卻一時減不下去,跟喬不群說起話來。喬不群也不好只做正題,扔下附加題不管,努力打起精神,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腔。

  一聊聊到郝龍泉,史宇寒說:「州州讀桃林小學看來已沒太大問題,你也該考慮考慮表哥的事了。」喬不群不置可否,只含含糊糊嗯嗯兩聲,像塞了一嘴牛屎似的。史宇寒又幸福地說:「那晚表哥來家裡,開始你沒回來,表哥提到你,可是一臉的佩服,說你是個人才。待的碼頭又大,下面各部門都要在你們正確領導下開展工作,找部門辦什麼事容易。」喬不群說:「別聽他胡扯。你們學校屬商業局管,商業局是政府組成部門,你問問他們,我幾時正確領導過他們?」史宇寒說:「表哥這不是高看你嗎?你還不樂意?」

  「我用不著他高看,他高看我是個小處長,低看也是個小處長。」喬不群早沒了睡意,哼一聲,說,「你對表哥的事好像挺熱心嘛,他是不是給了你什麼好處?」

  史宇寒聽不得喬不群這話,嘟著嘴說:「看你都想到哪去了。他錢還沒賺到手,又怎麼給我們好處?不過他說過,今後煤窯開出規模和效益,我們可以投資入股,跟著他發些小財。」喬不群說:「他的煤窯八字還沒一撇呢,開不開得了都難說,你就做起了跟他發財的美夢。」史宇寒說:「這可不是美夢。你不見桃林那些上山開窯的老闆,幾個沒發腫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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