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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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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不群不想打冷戰,何況州州讀書的事,回避是回避不了的。趁岳母和州州沒在屋裡,喬不群當史宇寒面,積極開展起自我批評來,說等忙過這陣後,一定去找教育局普教處高副處長。有一年參加市里的文化教育科技三下鄉活動,喬不群剛好與高副處長分在同一個組,兩人算談得來,活動結束後彼此還寄過幾張賀年卡,打過幾回電話,吃過幾回飯。高副處長曾當喬不群面說,他沒別的能力,喬不群有人要讀書升學什麼的,只管去找他。喬不群想,普教處就是負責學校普通教育工作的,高副處長肯出面,兒子讀桃林小學的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忠不忠,看行動。光口上喊得響亮,只聞雷聲,不見雨點,又有啥用?史宇寒不想跟喬不群玩虛的,還是不怎麼答理他,仿佛得了偏頭瘋,腦袋老往一旁扭。嘴巴翹得老高,像歌唱演員正在練習簡譜裡的多音。喬不群撓撓頭皮,涎著臉說:「我這人半輩子了,自認為還算厚道,從沒做過什麼讓自己氣短心虛的事。誰知心不虛腎虛,白天水喝多了,晚上難免要搞百米衝刺,一直想買個尿壺以應急需,卻擔心屋子狹窄,沒地方可擱。現在可好了,終於有掛尿壺的地方了。」 史宇寒冷冷地看喬不群一眼,像是沒聽懂他說的什麼似的。喬不群知道自己慣用的所謂幽默也不管用了,很是無趣,只得緘嘴不聲。 手頭材料當緊,喬不群也顧不得那麼多,提著筆記本去了辦公室。 材料很快拿了下來。也算做了一件看得見摸得著的事情,喬不群心頭生出一份小小的成就感來。他也知道,給領導寫材料,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創作,說是勞動,應該是不爭的。勞動光榮,這句話已有些過時,卻也不是妄語。禪宗就有傳統,哪天不勞動,就沒有資格端碗吃飯,只能餓肚皮。這幾天喬不群勞動了,勞動成果也出來了,也該對得起每天吃進肚裡的糧食了。 政府領導還不怎麼習慣用電腦,材料得打印出來,才好交他們審閱。綜合處的電腦沒配打印機,喬不群只得拷了盤,去了兼管材料打印的檔案室。推開檔案室的門,檔案員李雨潺正開了電鑽,在裝訂文件。別的單位,負責檔案工作的,都是一些年高而級別不高的婦女,政府研究室有所不同,不是有學歷的,就是有級別的,誰放到檔案室,好像都不太合適,只有李雨潺大學畢業分來研究室不久,年紀輕沒級別,本科學歷不算低也不算高,到檔案室負責文秘檔案,外加打字複印,沒話可說。 見了喬不群,李雨潺忙關掉電鑽開關,說:「喬處今天想起到檔案室來指導工作了?好幾天都不見你露臉,也不知躲在綜合處裡搞的陰謀還是陽謀。」 「不管是陰謀還是陽謀,得有同謀跟你一起謀,下次你做我的同謀吧。」喬不群揚揚手上軟盤,說,「不過做同謀前,你先把我的文件輸出來再說。」 李雨潺閃閃那雙幽亮的眼睛,說:「真是不湊巧,打印機早沒墨,遲沒墨,偏偏你一來就沒了墨。」喬不群說:「你跟我耍滑頭沒什麼,跟政府領導耍滑頭,可沒你好處。你知道嗎?這是袁大秘書長親自佈置的材料,他正等著審閱哩。」李雨潺側側腦袋,說:「打印機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它要沒墨,領導的材料來了,也同樣沒墨。」喬不群說:「你要與我過不去,我實在拿你沒法。我再申明一遍,這可是革命工作,你最好別與材料過不去。」李雨潺說:「你以為我騙你不成?再騙不能騙領導嘛。」 李雨潺是研究室最年輕的女孩,為人大方,工作熱情,加上人長得白淨漂亮,很討同事們喜歡。她出生于桃林下面的小縣城,母親是一家街辦企業的工人,父親在桃林城裡當中學教師,過著兩地分居的日子。還有一個哥哥,母親一人照顧不過來,只好把李雨潺送到桃林。本來送的哥哥,哥哥受不了父親管束,在桃林待上沒幾天就逃回縣城,再不肯就範。李雨潺從小與父親就親熱,樂意生活在他身邊。順利讀完幼兒園和中小學,直到考上大學,才離開父親。這時母親廠子倒閉,只好來到桃林,跟剛退休的父親生活在一起。哥哥也在廣東打下一片天地,想接父親過那邊定居,老人故土難離,只得拿錢將學校分給父親的房子裝修一新,兩位老人衣食無憂,倒也安寧自在。轉眼李雨潺大學畢業,本想留校讀研,以後做個大學教師,假期背個行囊,閑雲野鶴,暢遊天下。 不想父母突然雙雙病倒,回家守護父母期間,哥哥勸她別讀研了,就在桃林找個事做,兩位老人也好有個照應。沒等李雨潺明確表態,哥哥就調動方方面面關係,給她在政府裡面落實好了工作。李雨潺十二個不情願,卻還是留了下來。父母一輩子不容易,老來需要陪伴和照顧,做兒女的不盡盡義務,哪天子欲養而親不在,就悔之晚矣。也是人各有志,別人覺得做機關幹部神氣,她卻從沒這麼想過,心情灰灰的。她的印象,機關裡壓根就沒什麼好人,要麼是打著官腔的權貴,道貌岸然,頤指氣使;要麼是低眉順眼的奴才,唯唯諾諾,蠅營狗苟;要麼是趨炎附勢的小人,陽奉陰為,兩面三刀,欺上瞞下,見利忘義,為朋友兩肋插刀,為好處插朋友兩刀。 流落到這樣的地方,荒廢學業不說,天天跟一群偽君子打交道,想想都可怕。再可怕也得硬著頭皮上,先工作一陣,以後有機會再另謀去處。卻想不到遇上喬不群這樣不俗的同事,李雨潺頗覺意外之餘,又深感幸運,原來機關並非那麼陰森恐怖,也是人待的地方。巧的是喬不群不僅幽默隨和,好打交道,連相貌聲音,走路姿勢,都與父親有些相似。有時兩人走得稍近些,還能隱約從他身上,聞到只有父親身上才有的特殊氣息。這種好聞的男人氣息,簡直讓李雨潺陶醉著迷。 記得來研究室報到那天,最先認識的就是喬不群。當時喬不群正在處裡上網查資料,忽聞一陣清香飄至,有人懵懵懂懂撞進來,劈哩啪啦作完自我介紹,才停下問對方貴姓。喬不群眼瞧這個皮膚雪白漂亮靈性的女孩,鼻翼悄悄歙動著,捕捉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那份潛藏多年的記憶就這樣被喚醒。喬不群就是在這份芬芳的馨香裡長大的。 每年春夏,老家小鎮前的山坡上百花盛開,其中有一種桅子花開得到處都是,濃郁的花香彌漫在小鎮上,讓喬不群終生難忘。聞香識女人,喬不群生出幻覺,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這個有著桅子花香的女孩。彼此之間的陌生感頓時消失,喬不群故意逗趣道:「我貴姓,我也不太搞得清楚,只知道有車可當步,有木可過河,有人在國外,有草可做饃。」這並沒難住李雨潺,她轉轉水靈的大眼珠,說:「原來咱們都是木本植物。」說得喬不群樂起來。第一次見面這麼開心,以後的交往,兩人說話也就比較隨便,只要不是正規場合,免不了要開些小玩笑,逗逗對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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