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肖仁福 > 局長紅人 | 上頁 下頁


  儘管曾紅已過了打綠傘、著粉紅超短裙的年齡,但她那飄逸的身姿依然讓方浩感到那麼熟悉和親切。方浩心頭莫名其妙地顫了一下,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和曾紅曾有過的那段小小的舊事。那是方浩和夏雨的愛情因另一個男人的介入而出現危機的那段日子,剛師範畢業的曾紅分進印機廠的子弟校,並在那個大雨將息未息的傍晚,走進方浩那傷感而又充滿期待的目光。失意中的方浩立即振作了許多,兩人的關係很快密切起來。但夏雨的影子一直籠罩著方浩,所以當曾紅主動向方浩提出確定戀愛關係的時候,方浩一直猶豫不決。曾紅知道方浩難忘舊情,憤然與他斷交,而夏雨也因那個男人的變心覺醒回頭,跟方浩重修舊好。只是曾紅以後好久都孤身一人,直到成了老姑娘,才勉強嫁給廠裡一位工人,兩年後又離了婚,至今沒有再嫁。

  這天深夜兩人邂逅街頭,自然雙方都有一絲意外和驚喜。方浩暫時忘掉剛才借錢未果的不快,問曾紅怎麼這個時候還在這裡。曾紅說她到表妹家打麻將打到這個時候,想起明天有課,不得不找人接替,自己才抽身出來。又說方浩,這麼晚還在街頭逗留,不怕回去當床頭櫃(跪)?

  方浩本不想說出實情,但不知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會做床頭櫃,還是為了得到曾紅的同情,他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說了今晚的遭遇。

  曾紅就拿方浩開心,說:「你堂堂的財政大臣,天天不離一個財字,要用幾個錢,還得這麼深更半夜的在外面求人?」方浩說:「我就知道你會開心。」曾紅說:「遇事開心才是福,你要我憂國憂民,我還沾不上邊呢。就是憂自己,也犯不著,只要廠子沒停產,學校有點基本工資打發,我就會心安理得上幾節課,課餘再搓幾把,算是第二職業,牆內損失牆外補。」方浩說:「你永遠是個樂天派,怪不得你總是這麼年輕。」曾紅說:「真的嗎?你不是逗我開心的吧?」

  方浩借著燈光,望著曾紅那依然燦爛、姣美的面容,心想,她說得也許沒錯,杞人憂天又有何用?大約就靠的這種樂天知命的哲學,曾紅才擺脫了愛情與婚姻的不幸,活得這麼灑脫。方浩說:「我沒逗你開心的義務,說的是真話。」曾紅樂了,說:「感謝你的恭維!不管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恭維女人是男人的美德,我願意為你的美德獎賞你。」方浩說:「獎賞我?」曾紅說:「沒錯,你現在就跟我走。」方浩說:「跟你走?走到哪裡去?」曾紅說:「是的,跟我走,到我家裡去。」

  方浩一時沒反應過來,說:「這麼晚了,還上你家去做什麼?」曾紅笑道:「你不是急需錢用嗎?我有一個1萬元的存摺,你先拿去應了急再說。」

  聞言,方浩自然對曾紅感激不盡,但他覺得自己從前就欠了曾紅,如今再朝她要錢,這手怎麼伸得出去?於是立在那裡,遲疑著,拿不出邁動步子的勇氣。見方浩這個熊樣,曾紅暗覺好笑。她深知方浩是個死要面子的傢伙,說:「是不是向一個女人要錢,有失你男子漢大丈夫的風度?」

  說著,曾紅趨前一步,把手臂往方浩的臂彎裡一伸,挽住方浩,朝印機廠方向走去。

  這天晚上,等方浩從曾紅家裡回來,走進自己的家門,已經淩晨1點了。他換了鞋,走進臥室,準備去拿換洗的衣服,再上衛生間洗個澡。就見大床上的被子還疊得好好的,竟沒有夏雨的影子。於是跑到兒子住的房間,兒子也沒在床上。

  方浩心裡不免忐忑一下,覺得情況有些不妙。他重新穿好那雙沾滿灰塵的鞋子,又匆匆出了門,來到大街上。

  方浩毫不猶豫,徑直朝人民醫院趕去。

  根據方浩的猜測,十有八九又是方之夏的喉炎急性發作了。方之夏自小體質就弱,稍感風寒,咽喉就膿腫起泡,誘發高燒。往往這高燒容易在睡下一個多小時突發,搞得夫妻兩人手忙腳亂,只有急急往醫院趕。方浩估計又是老情況,所以趕緊去了醫院。

  來到醫院門口,方浩的步子遲鈍了那麼片刻。他往兩個小時前自己和曾紅站過的地方瞥了一眼,然後才轉身進了醫院那道開著的側門。方浩多次跟夏雨來醫院給方之夏看病,對這裡的地形、方位很熟悉,拐幾個彎就來到了兒科急診部。

  白天這裡常常擁擠不堪、鬧鬧嚷嚷的,此時就靜如止水,只偶爾有一兩個穿著白色工作服的醫生或護士在過道上出沒一下。經過醫生值班室的門口,方浩側頭往裡瞥了一眼,見值班醫生正低頭看一本什麼雜誌,隨便往外瞟了一下,又繼續低下頭去。方浩閃過醫生值班室,直接走向最裡層的注射室。

  白頂白牆白燈的偌大的注射室裡,夏雨抱著方之夏蜷縮在牆角,他倆的上方,是白色的輸液管和白色的倒掛的鹽水瓶。

  一切都在方浩的預料之中。

  在門口稍稍停頓一下,方浩輕手輕腳走進注射室。抬眼去瞧輸液管,只見那液滴緩慢地滴著,好像一個世紀才滴那麼一滴,似要把時間凝固在那裡。

  收回目光,方浩望夏雨一眼。夏雨兩眼望著對面窗戶外的夜色,仿佛並沒發現方浩的到來。方浩用手在兒子的頭上探探,燙得厲害,他便坐到夏雨邊上,伸手欲把她懷裡的兒子接過來,卻被夏雨反手狠狠地推開了。方浩這才感覺氣氛有些不對,發現夏雨那拋向窗外的目光裡,滿含著憤怒和怨恨。

  方浩心想,偏偏自己晚上不在家時兒子生病了。這也難怪夏雨有氣,深更半夜在這裡給兒子吊水,丈夫這個時候才趕來。女人的氣易生易消,方浩並沒往心裡去,只枯坐一旁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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