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肖仁福 > 進步饑渴症 | 上頁 下頁 | |
十二 | |
|
|
現在兩個人已經進了那套老式的兩居室的房子。胡小雲拉下那扇寬大的紫色窗簾,回頭給鐘開泰倒了一杯水。鐘開泰才喝了兩口,她又起身去開了冰箱,端出一袋葡萄,要鐘開泰吃。吃了一會葡萄,胡小雲又坐不住了,起身開了牆邊的音響。整個屋子就盛滿劉歡那張力十足的嗓音。鐘開泰熟悉這支曲子,是眾所周知的《從頭再來》。鐘開泰一雙眼睛就合上了,不知緣何,淚水竟滲出了眼角。一曲終了,鐘開泰還沉浸在那悲壯的旋律裡,眼睛依然合著。胡小雲見狀,又將帶子調到開頭,而且過來拉起鐘開泰,把他的雙手放到自己柔軟的腰上,合著節拍緩緩搖盪起來。搖著搖著,兩人就緊緊粘住了,連兩片滾燙的嘴唇都鉚在了一起。一股強大的幸福的潛流將鐘開泰整個地裹住了,他暗想,那個鳥辦公室主任的位置算什麼呢?胡小雲這風情萬種的芳唇可比什麼都重要啊!鐘開泰沉醉了,最後兩人倒在了床上…… 就在鐘開泰被激情的潮水推湧著手忙腳亂的時候,屋角的電話不識時務地猝然響了起來。兩人都嚇了一跳,鬆開了對方。胡小雲驚慌地從床上彈起,捂住自己的裸胸,不認識鐘開泰似的瞧他一眼。鐘開泰悲哀地發現,胡小雲眼裡那撩人的渴望和情欲已經消失得無蹤無影,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和哀怨。胡小雲匆匆走向屋角,拿起了電話。放下電話後,胡小雲虛脫地坐在電話旁的沙發上喘息了一會,然後對鐘開泰說,是催話費的電話。鐘開泰頹廢地坐在床邊,無力地說,他們怎麼這個時候來電話呢?胡小雲說,那電話是事先輸進電腦裡的,你的話費一天沒交,它就一天定時給你打幾個電話,叫你不得安寧。鐘開泰搖搖頭,心裡說,人走揹運,連電腦都敢捉弄你。 胡小雲這時已站到屋子中間,將胸前一粒扣錯了的扣子扣回去,歉意地說,要不要再聽聽劉歡的歌?鐘開泰此時已站起身,一邊悲傷地搖搖頭,一邊緩緩向門邊走去。他喜歡劉歡的歌,尤其是這首《從頭再來》,可他心裡明白不過,世上有些事情恐怕是不可能從頭再來的。 常委研究的結果很快出來了,陸百里如願以償。不過最近省委組織部對提拔使用幹部增加了一道新的程序:公示制度。所謂公示制度,就是被提拔的對象在到位前,要先在新聞媒體上公佈,讓全市人民都來監督。公示時間半個月,確實沒有什麼問題,也無人告狀舉報的才正式下文。常委會後,陸百里和另外被提拔的幾名副處級幹部的名字便上了當地電視和報紙。電視臺的這期節目就是東方曉做的,做完節目他就給鐘開泰打來了電話說,你知道嗎?陸百里馬上就要在電視裡公示了。鐘開泰說,聽說了,但還沒看到電視和報紙。東方曉說,今晚的電視,你注意看一下。鐘開泰無語,只覺得渾身沒力。正要放電話,東方曉又說,明天下午你在市委門口等著,我要跟你見一面。鐘開泰說,還想為我的進步出主意?我看算了吧,我認了,沒當官的命。東方曉說,難道你就這麼經不起打擊? 鐘開泰拿東方曉沒法,第二天下午還是如約來到了市委門口。不一會東方曉就趕了過來。見東方曉肩上挎著一部小型攝像機,手裡提著一個架攝像機用的小三角架,鐘開泰就說,你有採訪任務,叫我出來幹什麼?東方曉說,今天我沒任務。鐘開泰說,那你扛著機子幹什麼?東方曉說,扛個機子好玩,請你去作陪。這段時間鐘開泰工作積極性不高,在部裡呆著也不想做事,跟東方曉混混也無所謂。鐘開泰就貼著東方曉的屁股橫過馬路,再穿過兩條巷子,來到一個叫陽光花園的宿舍區,進了一處單元樓道。爬到六樓,東方曉掏出鑰匙,開了西邊一套房子的門。一股久無人居的腐味撲面而來。鐘開泰問,這是誰的房子?東方曉一邊伸手把頭上的蛛網撈開,一邊說,是一個朋友的,他急猴猴到日本去做發財夢了,讓我給他看房子。 東方曉把攝像機和三角架扔到佈滿灰塵的沙發上,轉身去把那緊閉的窗戶打開了。頓時有一股清新的風從窗外吹進來,西邊的夕陽和悠然山影歷歷在目。東方曉一邊支開小三角架,一邊說,我們開始工作吧。鐘開泰有些不知所云地說,工作?什麼工作?東方曉說,你把我的攝像機拿過來。鐘開泰卻泥在那裡,不知攝像機為何物似的。東方曉說,你耳朵有點背是吧?鐘開泰這才拿起攝像機送到東方曉手上。鐘開泰說,原來你今天是要我來陪你拍風景片,可現在正好逆光,你能拍到什麼?東方曉把攝像機裝到小三角架上,說,等一下太陽就會下山的。鐘開泰說,你要拍片,什麼地方不可以拍,非得到這六樓上來?何況這個角度也沒什麼好拍的。東方曉說,誰說沒什麼好拍的?你過來看看?鐘開泰就把腦殼伸出窗外,東張西望了一會,也沒發現什麼好景致,就搖了搖頭說,我粗人一個,沒有藝術眼光。東方曉就指了指前方說,你看那棟高樓是什麼單位?鐘開泰說,誰不知道那是財政局的辦公大樓,可這樣的樓房哪裡沒有?我看不出有什麼值得入鏡的地方。東方曉又往右邊方向指指說,那裡呢?鐘開泰說,那是財政局的宿舍樓呀。東方曉說,我們這個地方的妙處就是同時可以看到財政局的辦公大樓和財政局的宿舍樓。鐘開泰說,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東方曉說,也就是說陸百里每天從大樓裡或者宿舍樓裡進出時,你只要站在這個窗口前,就能一目了然。 這一下鐘開泰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想了想說,你是說,我們要通過這部攝像機把陸百里的行跡拍下來?東方曉說,看來你並不笨。鐘開泰說,拍陸百里何用?東方曉說,當然不是隨便拍,要選準時機。 白天可拍的東西自然不多,哪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總是在晚上發生的。鐘開泰說,我算明白了,你是在搞「克格勃」。東方曉說,你明白了就好,現在陸百里的副局長不正處在公示階段麼,以後每天下午下班前我們就到這裡來盯著,如果陸百里下班後沒有往家裡走,或者晚上從家裡出來要到哪裡去,我們就拿著攝像機偷偷跟在他後面,只要逮住他的狐狸尾巴,再把帶子整理出來,往紀委一送,他陸百里就過不了公示這一關。鐘開泰被東方曉說得亢奮起來,心裡說,陸百里呀陸百里,你的副局長位置要想最後到手,還得過這一劫。但鐘開泰還是極力抑制住自己的興奮說,東方曉我算服了你了,你這樣的人才做個記者實在太可惜了。又說,只是我們犯得著這麼做嗎?東方曉說,我說也犯不著,但你不覺得,我們的生活是不是太單調了點? 鐘開泰想了想,很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