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肖仁福 > 進步饑渴症 | 上頁 下頁


  也許是受到胡小雲的感染,鐘開泰心頭又升起一絲絲信心。他鼓了鼓勇氣,再一次去了財政局。可鐘開泰還未及開口,陸百里就先說,我不是叫你不要老往財政局跑嗎?你工作忙,我也上竄下跳的,沒有好多時間應付你。說得鐘開泰吱聲不得,在科裡站不是坐也不是,只得走人。過一段還沒音訊,鐘開泰又跑到了財政局,陸百里說,老同學,你也太性急了,好事不在忙中取嘛,人家的事我沒有義務牽腸掛肚,你的事我敢忘記嗎?鐘開泰說,你總得給我一個准信嘛,我心裡也好有一個底。陸百里說,共產黨的事誰也打不了包票,你叫我拿什麼准信?鐘開泰還想說句什麼,陸百里有些不耐煩了,說,我說了,事情有眉目的時候我會通知你的,辦什麼事沒有一個過程?鐘開泰意識到事情難得有結果,顧不得自己的臭面子了,陸百里不耐煩也還是三天兩頭往他那裡跑,最後陸百里乾脆說,現在正在搞醫療保險改革,政府領導指示不再批醫藥費,你那個報告恐怕有點不好辦了。聞言,鐘開泰就恨不得伸出拳頭,把陸百里的鼻子揍個稀爛。

  鐘開泰怏怏地離開財政局後,把陸百里這個態度跟東方曉說了說。東方曉開始還有些不信,說,我知道陸百里不是好東西,但還不至於無賴到這個地步吧?鐘開泰說,開始我也這麼以為,現在我算看透了他,如果他陸百里再這樣賴下去,我一不做二不休,找幾個爛仔做了他。東方曉說,虧你還在堂堂市委組織部混了那麼多年,你說這話,好像是個沒文化的小市民。鐘開泰說,誰的忍耐性都是有一個限度的,我不做他,就去反貪局告他那天在天湖娛樂城裡收了我們七八千元的錢。東方曉笑道,那是娛樂,最多算是小賭,告他不倒的。鐘開泰說,那不是變相受賄麼?上個月才發了文件,受賄1000元停職反省,受賄2000元就地免職,受賄3000元以上交司法部門處理,陸百里遠不止這個數吧?東方曉笑道,那是最近出了幾件受賄大案,做樣子給上面看的,人家沒誰當真,就你當真,何況受賄是他陸百里,行賄是你鐘開泰,也是要一同追究的。鐘開泰一時就沒辭了。東方曉低著頭在地上走了兩個來回,略有所思道,我看還得在陸百里身上想想辦法,你我的智商都不低,我們總會想出一個讓陸百里就範的辦法,讓他把那8萬元癌症病人醫藥費撥款單送到你手上。我正好有空,現在就去財政局找陸百里。鐘開泰死也不肯再去財政局了,說,我一邁進財政局的大門腦殼就疼,何況陸百里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找也是白找。東方曉說,你怕陸百里吃了你不成?走走走,去探一下口風也好嘛。鐘開泰也是沒法,只得和東方曉去了財政局。可這天陸百里不在財政局,行財科的人說,陸百里住了院。問什麼病住院,科裡人說不出個子丑寅卯。離開財政局後,東方曉對鐘開泰說,這兩天我抓緊把手頭一個採訪任務弄完,再約你去醫院看陸百里。

  兩天后,東方曉到組織部的宿舍樓裡去約鐘開泰。是周春雨開的門,她見是東方曉,就說,大記者光臨,是來採訪鐘開泰吧?他看來要出名了,先出名後升官,也是一條捷徑。東方曉說,你別老想著讓鐘開泰出名升官,他升了官又有權又有勢,在外麵包了二奶,看你吃不吃醋。

  開了幾句玩笑,東方曉才對鐘開泰說,我已經給你打聽清楚了,陸百里得了一樣怪病。鐘開泰一時沒反應過來,一本正經地說,醫學這麼發達了,還有什麼病稱得上怪病?東方曉說,陸百里這病,醫學上還沒涉及到這個領域。鐘開泰疑惑地說,是你在故作高深吧,到底是什麼病?東方曉說,婦科病。一旁的周春雨笑了,說,東方曉你真是個人才。鐘開泰也笑著說,我知道你盡說鬼話。東方曉一本正經地說,誰跟你們說鬼話了?只不過陸百里那婦科病的婦應寫作正副的副。鐘開泰這才明白過來,罵道,就你詞匯豐富。東方曉說,你是知道的,陸百里也和我們一樣,在科裡做了多年的副科長了,而且科裡也沒正科長,不過行財科不是一般的科室,在財政局裡面是一個很要害的碼頭,支出大權在握不說,還經常跟市領導打交道,能當上正科長,那副局長就指日可待了。接著東方曉告訴鐘開泰,財政局為了安排行財科長,黨組會不知開了多少個,意見就是統一不了,原來陸百里有一個顯著特點,單位裡其他人包括副局長們,他可以不放在眼裡,但跟一把手的關係絕對的鐵。一把手的意思當然很明顯,要讓他來當這個行財科長,可其他的黨組成員反對,說陸百里連黨員都不是的,做主要科室負責人不適合。其實做科長就非得是黨員,也沒誰這麼硬性規定過,只是現在機關裡沒幾個不是黨員的,那麼多黨員閑在那裡做著主任科員副主任科員甚至一般科員,卻硬要陸百里這個非党幹部做行財科長,局長也不好過於堅持。局長能夠堅持的是,別人提的行財科長的名他也卡住。就這樣,局長一直讓陸百里主持著科裡的工作,以後再慢慢想辦法讓他入黨。這次陸百里住院,起因就是入黨的事。陸百里從進財政局那天起就開始寫入黨申請書,寫了那麼多年,建黨對象學習班也不知上了多少回了,就是入不了。陸百里所屬支部的黨員也有意思,平時對陸百里的作派看不慣也就看不慣,那是無奈其何的,但陸百里要入黨他們不投你的票總做得到吧,反正他們手上也就這點權。由於局長催逼,上個星期支部又把陸百里入黨的事拿出來討論了一番,結果還是沒通過。陸百里深深懂得,入黨這一關沒過去,他那個正科是沒有希望的,所以一怒之下進了醫院。不過陸百里雖然在醫院裡住著,但局長信任他,科裡的事還是他說了算。

  聽完東方曉的敘述,鐘開泰說,陸百里入不入黨與我們沒關係,但我們應該到醫院去安慰安慰他,也許在醫院那種特殊的場合不比在財政局機關裡,容易溝通感情。東方曉詭譎地說,就這麼去不行。鐘開泰說,當然,得準備點什麼禮品。東方曉說,這是你的意見。鐘開泰說,那你的意見呢?東方曉說,我的意見是你給我拿紙和筆來。鐘開泰不知道到醫院去看陸百里與紙和筆有什麼關係,站在那裡不動。東方曉說,你捨不得?那我上街買去。鐘開泰說,你要幹什麼嘛?東方曉說,我要用你嚴部長的筆跡給陸百里寫幾句話,逗逗他,保證他買帳。鐘開泰這才明白過來,說,這恐怕不妥吧?嚴部長知道了會怎麼樣?東方曉說,你別考慮那麼多,聽我的沒錯,即使嚴部長知道了,只要你能弄來銀子,他也是高興的。鐘開泰也沒別的法子,只得說,那就試試吧。給東方曉拿來了筆和組織部的信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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