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肖仁福 > 進步饑渴症 | 上頁 下頁


  三人本來就不是癮君子,小姐不在場,也就沒再喝酒,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鐘開泰見今晚陸百里還高興,他也跟著高興,說話的聲音不覺也略高了些。東方曉知道鐘開泰要說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說,今晚你請我倆喝酒,我想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鐘開泰說,別說得這麼難聽嘛,我又不是設的鴻門宴。不過彼此是同學,鐘開泰也就不再繞彎子,把目前自己面臨的困難說了。東方曉把頭偏向陸百里,將了他一軍:我東方曉已經在黃金時段給鐘開泰上了兩個頭條,也算盡了點微薄之力,你陸百里也說句話,你身居財政要職,現在鐘開泰有求於你,你是怎麼個態度?陸百里說,我當然盡力而為,不過現在財政十分困難,工資都保證不了,恐怕沒多少余錢派作其他用場。東方曉就拉長了臉說,你看看你看看,鐘開泰還沒向你伸手,你就這個態度。鐘開泰忙止住東方曉說,百里說的也是實情,財政確是捉襟見肘,何況幾天前他已經給我撥了3000元公務費。陸百里說,市長和局長都打了招呼,工資之外的一切支出都停撥,除了得癌症躺在醫院裡要吊命。東方曉馬上說,那鐘開泰你就打個申請解決癌症病人醫藥費的報告吧,讓陸百里給你解決個7萬8萬的也好。鐘開泰攤著雙手說,我部裡又沒有癌症病人。東方曉說,沒有癌症病人就難住你了?你不可以發揮你的聰明才智,創造些癌症病人出來?鐘開泰對陸百里說,這行嗎?陸百里說,其實你真要想解決問題,我倒是可以給你出個主意。鐘開泰說,只要能弄到錢,我聽你的。陸百里說,你最好是要你們嚴部長給我們的局長打聲招呼,憑我的經驗,財政局長可以拿出千條萬條理由拒絕任何人,但組織部長說句話,他還沒這個膽量拒絕。鐘開泰卻感到為難了,搖著頭說,這個我可不好去跟嚴部長說,他這樣的領導位置特殊,講話做事都小心謹慎,你要他低著腦殼去求人,他首先考慮的是人家會向他提什麼交換條件,一般是金口難開的。東方曉也說,部長打招呼弄的錢也不能算他鐘開泰的功勞呀。陸百里於是一臉無奈地說,那你真的只好寫個申請癌症病人醫藥費的報告來試試了,不過我不敢保證就能批到錢。

  第二天,鐘開泰還真的給陸百里送了一個申請解決8萬元癌症病人醫藥費的報告。然後鐘開泰就等候著,一個星期給陸百里打兩個電話。這樣過去了兩個月,陸百里還沒一個准信,鐘開泰也就泄了氣。弄不來錢,組織部的日子不好過,他鐘開泰的日子更不好過。嚴部長對部裡的開支情況過問得越來越少了,見了鐘開泰也沒了先前的熱乎勁,鐘開泰似乎從嚴部長臉上隱約看出了對自己的不信任。鐘開泰心裡就有些虛,他知道再這樣繼續下去,他這個辦公室負責的遲早要負不成責。鐘開泰的情緒變得很低落,亮了幾個月的印堂漸漸暗淡下去。老婆周春雨見鐘開泰一臉的晦氣,也對他失去了信心,挖苦道,你真不中用,過去總怨領導不重視你,現在領導重視你了,給了你這麼好的機會,你又能怎麼樣?你就認命吧,你家的祖墳還沒起拱哩。鐘開泰正煩著,周春雨這一說,他更加惱火,吼道,我是不中用,你拿我怎麼樣?又沒犯著你哪裡,你狗咬耗子管什麼閒事!周春雨也來了氣,叫道,好好好,我狗咬耗子,我多管閒事,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鐘開泰說,不犯河水就不犯河水,你以為你身上長著花,我希罕得不得了?周春雨的淚水就從眼眶裡溢了出來,咬著牙根道,我倒了十八輩子黴,我瞎了眼,嫁給你這麼個男人,吃沒吃好,穿沒穿好,玩沒玩好,人家夫榮妻貴,穿金戴銀的,我別說項鍊耳環,連像樣點的裙子都沒一條。鐘開泰覺得這麼吵下去沒多少意思,就推開門走了出去。

  那天鐘開泰愁雲慘霧地在街上遊蕩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回到家門口,門上的鎖卻怎麼也打不開。鐘開泰知道是周春雨上了倒鎖。鐘開泰在門上敲了半天,周春雨也不來開門,他只好下樓去了辦公室。辦公室連沙發也沒一張,鐘開泰只好把辦公桌上的東西挪開,攤了幾張報紙,在上面睡了一夜。不想第二天早上醒來,頭重腳輕的,路都走不穩了。辦公室小張來上班的時候,見鐘開泰臉色枯黃,目光失神,一副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樣子,大吃了一驚,喊上單位的小車把他送進了醫院。其實也沒大病,吊了半天鹽水,又傻睡了幾個小時,就恢復了不少。部裡的人就都跑到醫院裡來看望,連嚴部長也來了。嚴部長在鐘開泰額上撫了撫,心疼地說,小鐘啊,你這完全是工作累的,以後可不能再這麼玩命了,要注意勞逸結合,愛護身體喲。鐘開泰就感動得不得了,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工作幹好,以實際行動報答嚴部長。

  嚴部長的話比醫生的鹽水管用多了,鐘開泰的病當即好了大半。鐘開泰就有些熬不住,想離開醫院。不想此時病房裡又來了一個人。鐘開泰就泥在床邊,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這人不是別人,是借調在電教站的胡小雲。這一陣鐘開泰為撈取向上爬的資本忙裡忙外的,也沒顧得上胡小雲,好像好久沒見過她了,這一下她從天而降,自然讓鐘開泰不覺一陣驚喜。鐘開泰的臉上泛出光來,一邊跟胡小雲招呼,一邊挪過床頭的凳子給胡小雲讓坐。胡小雲笑著走上前,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籃鮮花,遞到鐘開泰的手上。鐘開泰連說幾聲謝謝,把花籃捧到鼻子底下聞聞,再小心放到了床頭櫃上。胡小雲已在凳子上坐下,說,你身體一向那麼棒,怎麼突然住進了醫院?鐘開泰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嘛。胡小雲說,那也是。鐘開泰說,不進醫院,誰會給我送鮮花?胡小雲開心地說,你想要鮮花,以後我天天往你家裡送,看你招不招架得住。

  開了幾句玩笑,鐘開泰說,好久沒見你去我辦公室了,你在忙些什麼?胡小雲說,誰說我沒去你辦公室?每次去你不是忙得團團轉,就是不在辦公室,想跟你說句話都說不上。鐘開泰半真半假地說,是嗎?是我不好,不過我心裡一直是裝著你的。胡小雲說,別說得這麼好聽,如今的男人都是花舌子,十話九不真。鐘開泰說,十話九不真,總還有一話是真的嘛,這唯一的真話我都給了你了。說著,鐘開泰還認真地看了看胡小雲那雙動人的大眼睛。胡小雲被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輕聲說道,其實在組織部我也就你一個朋友,我佩服你的人品和才華,覺得跟你在一起挺有意思的。鐘開泰有幾分感動,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就有意岔開話題道,你正式調動的事有進展了嗎?胡小雲說,不忙,等機會吧。鐘開泰說,要不要我跟嚴部長去說說?胡小雲立即搖搖頭說,不可不可,你自己的事正在節骨眼上,你要在工作上多出點成績,取得嚴部長的信任,切不可因為我的事讓嚴部長對你產生什麼看法。鐘開泰覺得胡小雲太善良太為人著想了,感激地說,你說的也有道理,等我這個主任的職務有了眉目,一定幫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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