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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開始高志強並不知道晏副書記這一嗜好,是某年八一節晏副書記幾個老戰友聚會,晏副書記一位老部下偶爾說出來的。也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高志強偷偷記住了晏副書記那位老部下的話,然後四處尋找豬血耙,終於在出差臨紫市時打聽到了田家的豬血粑,原來田家的豬血粑在臨紫已久負盛名。高志強當即買了幾個帶回省城,晏副書記一嘗,對味得很,高興得連吃了大半碗,如果不是老伴怕他撐著,在一旁止住,他會把一大碗都消滅掉的:吃過了,晏副書記還意猶未盡,點著頭贊道,好好好,跟小時我娘做的一個味道。

  贊過了,晏副書記忽然奇怪起來,問高志強道,呃,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豬血粑的?高志強說,我也不知道您喜歡這豬血粑,是隨便買幾個回來給您嘗嘗的。晏副書記不信有這麼巧,點著高志強的鼻子說,你這個鬼精靈,不曉得你在哪裡搞到的情報,要在戰爭年代,你一定是個做將軍的料。之後高志強隔幾個月就要設法到田家去弄幾個豬血粑送給晏副書記,一直到他下縣做了地方官依然沒間斷過。

  小車左彎右拐,一會兒就到了二號常委宿舍樓前。這是些兩層高的蘇式宿舍樓,高志強三兩步就上到晏副書記住的二樓,摁過門鈴後,裡面立即有了響應,晏副書記家的小保姆來開了門。小保姆是認得高志強的,笑嘻嘻道,高書記您回來了?聽聽這口氣吧,高志強來看晏副書記,小保姆都說是回來了。

  高志強換了拖鞋,走進客廳。晏副書記正在專心看快要結束的晚間新聞,見是高志強。就回過頭親切地說,小高你回來啦!高志強說,剛到,在招待所報了到就到這兒來了。晏副書記說,是來參加全國反腐工作經驗交流會議吧?高志強說,是呀,您老也知道了?晏副書記說,才聽說的。高志強心裡想,這老爺子人退心不退呀。嘴裡說,您老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呀。說著把豬血粑放到桌上,然後坐到晏副書記身旁,微笑著說道,我也沒什麼好孝敬您老人家的,就帶點豬血粑。

  晏副書記說,豬血粑好,我愛吃,總吃不厭,你要是送幾坨金子我還吃不下呢!高志強說,金子我是送不起,送得起我也不敢送,如今不是正在大反特反腐敗麼?從胡長清到成克傑,再到廈門走私案和瀋陽大案,中央看來是要動真格的了。晏副書記搖著頭說,動真格是動真格,可中國這麼多官員,貪官污吏大有人在啊!所以有人說,貪污受賄敗露的概率比飛機失事的概率低多了。高志強點點頭說,那倒也是,但反比不反還是好嘛。晏副書記歎道,真是世風日下啊!想想我們那時哪個有這麼大的膽子?

  對此,高志強不便多說什麼,就把話題叉開,聊起了家常。聊了一陣,高志強準備告辭。晏副書記示意他再坐一下,說,如今我無職無權,也幫不上你什麼了。高志強說,您老說到哪裡去了,我的哪一點進步不是您老教育扶持的結果?沒有您老有我的今天麼?我是沒齒不忘啊!晏副書記說,別這麼說嘛,是你肯學習,有上進心,俗話說師傅領入門,修行在各人,還是靠你自己。高志強說,我行修得還不高,還得您老多多點撥。晏副書記無奈地說,世道變得快得很呐,我們這些老傢伙跟不上形勢了。停停,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說,我知道你今晚會到我這裡來,特意給你準備了一個東西,你跟我到書房裡去一下。

  來到書房,晏副書記從抽屜裡取出一封信,交給高志強說,這是我寫給北京一位老首長的,朝鮮戰場上我們有過生死之交,後來我就一直跟著他,是他把我一步步扶到司令員的位置上的,他雖然已經離休多年,但中央有一位位顯權重的大領導是他過去的老部下,他們過從甚密,關係不一般,你拿著我這信去一趟北京,把這根線給拉上吧!

  高志強接過信後,看了看晏副書記畢恭畢敬寫在信封上的關老首長親鑒幾個毛筆字,心頭感激頓生,心想晏副書記為了自己這個秘書真是處心積慮啊!這時晏副書記又從櫃子裡拿出一隻瓦罐,告訴高志強說,這是九芝堂出的陳年米酒,老首長愛喝,你替我給他帶一罐過去吧!高志強捧著這只瓦罐,只覺得一股熱流湧遍全身,真想跪下給老爺子叩三個響頭。

  高志強下樓後,借著路燈又將信封上關老首長幾個毛筆字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才小心塞進自己貼胸的西服內袋裡。同時不免一番浮思,心想是那幾個豬血粑給了我神助啊,今晚如果不來送這幾個豬血粑,老爺子會把這封信給我嗎?

  接著高志強又開車去了牛副書記家。牛副書記住在常委五號樓,五號樓是新修的宿舍樓,在省委大院的另一個方向。一進牛副書記家,牛副書記就說,小高你來得好,我正要讓小宋去找你呢。聽牛副書記這口氣,又瞧瞧他那略顯深沉的臉色,高志強就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但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又不好吱聲。這時牛副書記望了高志強一眼,說,你跟我到書房裡去一下。高志強就乖乖跟著進了書房。牛副書記放低聲音說,我最近一直在考慮你的職務問題,前一次省紀委派人到臨紫審查江永年那事,儘管已經擺平,但多少對你還是有些影

  響,不然常委早該研究你的事了。停停,牛副書記又說,那事過去就過去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現在情況又有了新的變化,看來還有一步棋恐怕得由你自己去走走了。高志強說,有什麼牛書記您儘管吩咐吧!牛副書記說,本來晏老書記出了面,我也找過童書記兩次,你的事情已經基本敲定,不想最近一段中央進行人事調整,各省市區的主要領導變動了不少,這些你可能也看到了,我省呢,童書記已經另有安排,新任朱書記很快就要上任了,嚴部長很可能會做分管黨群的副書記,如果是這樣對你可就不利了。

  高志強不免暗吃一驚,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時候又出了枝節。他著急地說,前一段您不是已經在管著黨群了嗎?牛副書記歎口氣道,這倒不假,只是你有所不知,這位朱書記是嚴部長幾十年的老戰友老上級了,兩人從當兵的第一天開始就在一個班上做戰士,後來兩人又一起考進軍校,一起到一個師部裡做軍官,又一起在一個師裡傲正副師長,直到先後轉業到地方從沒分開過,關係鐵杆得很,所以這次北京找朱書記談話時,他什麼要求都沒有,就提出讓嚴部長來做分管黨群的副書記,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孤掌難鳴了:高志強無論如何也想不

  到竟會出現這樣的局面,一下子涼了半截。只聽牛副書記又無奈地說,我管不管黨群都無所謂。反正這個副書記中央總會讓我繼續幹下去的,我是擔心姓嚴的一管党群,朱書記跟他一唱一和,我胳膊扭不過大腿,你這個主持人恐怕就到此打止了。

  高志強哀哀地想,真是世事難料啊!他一時也就不知說什麼好了,只有心裡乾著急的份。牛副書記在地上徘徊了一會兒,手在頭髮稀疏的腦袋上狠狠撓了撓,又說,你已經去過晏副書記家裡了吧?高志強點點頭說,去過了。牛副書記說,你的事情我已跟晏副書記碰了頭,你就按照他的意思去一趟北京吧。高志強這才知道,原來晏副書記的信是他們早商量好了的。高志強心裡就生出一線希望,心想車到山前必有路,事情總不可能就這樣了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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