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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果然董小萍禁不住了,低聲吼道,我要你做什麼主?你還是先做好你自己的主得了,不然哪天腦袋掉到了地上你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畢雲天說,你別說得這麼恐怖,我堂堂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誰敢太歲頭上動土?董小萍的眼珠轉了兩圈。兩行淚水當即流了下來。她一頭栽到畢雲天的懷裡,嚶嚶泣道,你這兩天去了哪裡?你的手機和你辦公室的電話我打了不下二十次,不是沒有訊號就是沒人接,我好擔心好害怕啊,怕你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母子倆今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原來這兩天董小萍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在學校,總是不斷有人給她打電話,問畢雲天是不是還活著。打電話的人有的是熟人和朋友,有的是陌生人。電話裡總是說,聽人說畢市長死了。是不是真有此事?董小萍很生氣,說,你咒他幹什麼?他跟你有仇?電話裡說,不是咒他,是聽人說的,特意打電話問問,也好去送個花圈。董小萍恨恨地說,他活得好好的,至少會活一百二十歲。電話裡說,我也不相信會有那樣的事,昨天我還在電視裡看到過畢市長呢!放下電話,董小萍就罵道,誰這麼缺德,造這樣的謠!

  可過不久電話又來了,這回說得更是有鼻子有眼的,有的說畢雲天的車子被一部大貨車撞下了高崖,已經車毀人亡。有的說畢雲天是在紫江邊上被殺的,腦袋都只留了一半,另一半已經不知去向。還有的說,畢雲天死在賓館裡,當時他正跟一個有夫之婦在床上做那事,那女人的丈夫突然破門而人,對著畢雲天的後背一刀下去,畢雲天當場就斷了氣,公安人員趕到時,那把刀子還插在他的背上。

  這樣的電話聽多了,董小萍心裡就發毛,以為畢雲天真出了什麼事。她就打電話找畢雲天,但每次他的手機都沒訊號,電話裡總是說,對不起,你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打到政府辦,政府辦的人也不知畢雲天去了哪裡,說這兩天他都沒去辦公室。她只得悻悻地把話筒放下。可話筒在又簧上還沒放穩,電話鈴又響了,董小萍嚇了一大跳,半天不敢去拿電話,最後拿起來,又是問畢雲天的死訊的。

  後來董小萍連看都不敢看電話機了,躲得遠遠的,可找她的電話還是一個接一個打過來,以至於後來她一聽電話鈴響就全身發抖,大腦缺血,支持不住要暈厥過去。晚上回到家裡,又接到三四個這樣的電話。董小萍大喊大叫,把對方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狠狠地把話筒甩到一邊,坐在沙發上傻等畢雲天回來。左等右等也不見畢雲天的影子,她就咒他,你死了好,死了免得我替你擔驚受怕。也不知咒了多少遍,直到過了十二點,才聽樓下響起小車的馬達聲,畢雲天終於被她咒了回來。

  聽董小萍流著眼淚說到這裡,畢雲天把她的肩膀摟過來,笑道,人是罵不死的,越罵越長壽。董小萍抬起淚眼,望定畢雲天說,你死了我也活不成,跟你一起去死。畢雲天說,別說傻話,休息吧,我累了。董小萍還不罷休,說,你是不是得罪了誰?據說你把皮副局長的書殼帶到了常委會上,其他四個領導也不得不把書殼都拿了出來,銀秘書長和皮副局長恨你恨透了,當初我就說過你的,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過火,你就是不信。畢雲天伸手抹去董小萍臉上的淚痕,說,你放心,我姓畢的命大,不會有事的。

  第二天上午,高志強牽掛著紫雲中學改革的進展情況,要畢雲天到他那裡去一下。到高志強辦公室後,兩人先說了幾句閒話,畢雲天就簡明扼要地將情況做了彙報,然後說,初步方案已在全校教職工大會上獲得通過,現在就看以後運作如何了。高志強很高興,用肯定的語氣說,紫雲中學這次改革如果取得成功,不僅為解決臨紫教育經費嚴重不足的難題提供了有效途徑,也積累了改革的寶貴經驗,為今後整個臨紫教育的改革殺出了一條血路。

  要出高志強辦公室時,畢雲天才說了說昨天有人惡作劇,給他夫人董小萍打那些電話的事。高志強蹙著眉頭說,這些人真是無聊。畢雲天說,這不是無聊,這是蓄意為之,是一種報復行為。高志強說,那會是誰呢?是不是紫雲中學的一些老師,因為你在那裡搞試點,今後會影響他們手上的飯碗,才使出這些低級的伎倆?畢雲天搖搖頭說,他們中對我有意見的人昨晚已經跟我正面較量過了。又說,改革方案實施後,紫雲中學個別老師會有落聘的可能,但政府負責給他們聯繫工作,估計他們也沒什麼可說的,沒必要來這一手。高志強沉吟道,那會是誰呢?畢雲天說,會是誰?是在我前面碰了硬釘子的人。

  高志強忽然想起一個人,就說,會不會是他?畢雲天說,誰?高志強也沒回答畢雲天,只氣憤地說,沒有王法了,這還了得!我馬上打電話。電話很快就通了,高志強對著話筒說道,喂,你是銀秘書長嗎?你在哪裡?馬上到我這裡來一下。等高志強放下電話,畢雲天便說,那我走了?高志強說,你不在這裡也好,你在這裡有些話還不太好說。又說,你現在可以打移交了,下個星期就到北京去。

  果然後來就再沒人給董小萍打那些電話了,畢雲天這才放了心,把要移交的工作做了移交,然後離開了臨紫。他沒有走直接通往省城的國道,而是往西去了甯陽縣。畢雲天在甯陽縣做書記時,曾在該縣最西邊的梅村蹲過一段時間的點,最近梅村的村長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請他回去看看,他們想將村裡的井水開發一下,看能否找得到合作夥伴。畢雲天對梅村的井水印象很好,覺得有一定的開發潛力,決定離開臨紫前再去走一趟。

  小車一駛上紫黎公路,就顛簸起來,那樣子極像一個喝多了酒的醉漢。小車的底盤低,司機小於左沖右突,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刮了好幾次,刮得畢雲天都隱隱有些心疼起來。畢雲天忍不住對小於說,小於呀。你看就這樣一條毛馬路,臨紫七縣一區的老百姓跑了幾十年了,還是個老樣子,你說臨紫的經濟怎麼上得去?小於笑笑,沒說什麼,只耐著性子專注地開他的車。他知道畢副市長是在發感慨,並不需要他發表什麼高見。畢雲天做甯陽縣委書記時,小於就給他開車了。小於開車的技術和服務態度是不用說的,另外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不亂說話,領導在車上說點什麼,他就是跟自己的老婆也從不透露半點口風。因此畢雲天離開甯陽時捨不得小於,又把他帶到了市里。

  三個多小時後,進入甯陽地段,小車一下子平穩起來。望著前面那條鋪了柏油的馬路,畢雲天臉上掠過一絲得意。他想,在甯陽多年,做了不少事情,要說看得見摸得著的,也就是這條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修成的柏油路。畢雲天知道高志強就是見他在甯陽時修了這段路,才執意讓他去北京跑紫黎公路的工程。畢雲天正這麼想著,小於問了一聲,要不要在縣城停停?畢雲天搖搖頭說,算了吧,直接去梅村。

  梅村的人大部分姓梅,據說那裡的梅家人也是許多年前從紫街梅家分出去的,畢雲天對那裡很有感情。一個小時後,在快進入黎西地界時,小車往左一拐,駛上了一條村道。村道雖窄了點,路面卻鋪了細砂,還好走。很快到了村口,梅村人都迎了出來,畢雲天一下車就跟他們說起短長來。畢雲天還在梅村長的陪同下,到各處去看了看,接著又去了村後的水池。畢雲天走過的地方也不少了,至今他還是覺得梅村的井水最好,因此他在甯陽做書記時就讓縣財政撥款在梅村修建了一個大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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