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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原來那天李校長拿了畢雲天簽了字的報告去市委把上訪的老師勸走後,接著又去財政局辦好了撥款手續,兩天后款子一到學校戶頭上,學校財會室就立即造了表,通知老師們去領補發工資。不想會計出納在財務室等了大半天,竟然沒一個人進財會室。財務人員感到納悶,財務室沒錢,老師們天天到財務室吵著要工資,有人還把辦公桌上的算盤都摔爛了,算盤珠子天女散花般滾了一地。哪知現在有了錢,喊他們來領,卻影子也不見了。會計只得找李校長彙報,李校長也急了,叫上兩個副校長和財務室的人分頭去動員大家。找那天一起上市委上訪的老教師,不想這些老教師一個個都躲在家裡不開門,說是他們會去領的,但現在沒空。

  找那些年輕老師,他們說,領不領無所謂,反正半年沒領工資也過來了,要領就連同幾年前的集資款一起領。李校長說。這些工資款都是市政府特批的,你們不領怎麼對得起市領導?他們說,我們對不起市領導,可我們養家糊口的活命錢被市領導領導下的教育局拿去炒地皮拿回扣,至今血本無歸,市領導就對得起我們了?李校長說,集資的事是教育局搞的,不能怪市領導,你們怎能與市領導過不去?他們說,我們不與市領導過不去,我們不會像你一樣,帶著幾個老弱病殘的蝦兵蟹將到市委去繞一圈,讓市領導在報告上簽個字就屁顛屁顛滾了回來,我們不幹就不幹,要幹就來點真格的,來點有反響的。幾個校領導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想只要治住了為頭的,其餘的也就好辦了,便找幾個平時表現優秀、正在積極要求入黨的年輕老師談話,問他們是誰牽的頭,他們都說,也沒誰牽頭,都是自覺自願的。李校長他們沒墩了,只得到政府來求援。

  聽到這裡,畢雲天沒好氣地說,你們來找政府求援,政府又找誰去求援?李校長說。政府總是有辦法和手段的。畢雲天說,政府有什麼辦法?政府該批的錢也批了,我也正準備到學校去瞭解點情況,再幫助你們解決點問題,難道你還要我帶上公安幹警去學校抓人?李校長央求道,畢市長請你想想辦法,我真是怕這幫傢伙鬧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畢雲天說,走,到學校去看看。說著站起來。,莊門外就走。政府一位秘書在門口攔住畢雲天說,畢市長你這麼赤手空拳地去,可不行。

  畢雲天火了,吼道,赤手空拳不行?你要我扛挺機槍去!那秘書說,我給公安局打個電話,要他們派幾個人隨你去。畢雲天說,公安去了能解決問題,那我當市長的還去幹啥?畢雲天話還沒落音,值班室一位幹部慌慌地走出來,對他說,畢市長你的電話,快去接。說著,也不容畢雲天有丁點猶豫,拉上他就往值班室走。畢雲天沒好氣地說。今天你們是怎麼了,一個個吃了老鼠藥一樣不正常?

  電話是教育局辦公室主任打來的,他在電話裡帶著哭腔說,畢市長,鄧局長他。他,他……畢雲天見那主任他了半天也沒他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不耐煩了,罵道,鄧局長怎麼了?鄧局長還沒死吧,你就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那主任這才說,死沒死我也搞不清,反正他被人綁架走了,至今沒有音訊。畢雲天一驚,忙說,什麼時候被綁架走的?主任說,昨晚兩點左右,就在鄧局長自己家裡,我們是不見他來上班,有急事去找他,打他手機沒訊號,打他夫人單位電話,也說沒去上班,意識到情況不妙,便跑到他家去敲門,敲了半天也沒敲開,卻聽出裡面有什麼不正常,用鐵棍撬開鐵門,只見鄧局長的夫人和兒子都被捆在椅子上,嘴上還塞了毛巾,把他們解開後一問,才知道鄧局長是昨天晚上被人綁走的。

  畢雲天二話不說,撇下李校長三個,急急去了教育局。趕到鄧局長家,教育局幾位副局長和辦公室主任都在。鄧局長的夫人一見畢雲天,忍不住大放悲聲,就像要向畢雲天報喪似的。畢雲天勸解了幾句,問她,他們有幾個人?鄧夫人說,我和老鄧是分床睡的,我和兒子被綁住的時候,老鄧已被他們拉到了客廳,也不知究竟有幾個人,大約三四個人的樣子。畢雲天又問,是些什麼模樣的人?鄧夫人說,好像是些年輕人,只是燈一直是關著的,看不大清楚他們的面目。畢雲天看看屋裡,競沒一點遭劫的痕跡,又問鄧夫人,他們拿走了什麼?鄧夫人

  說,什麼也沒拿。畢雲天說,說了什麼?鄧夫人說,什麼也沒說,前後十來分鐘的樣子,沒誰說過半個字。畢雲天就明白了什麼,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兩趟,問幾位副局長和辦公室主任道,你們給公安報過案沒有?辦公室主任說,我們是給你打電話前一分鐘才知道的,一是還沒來得及報案,二是考慮鄧局長這事比較複雜,沒敢對外張揚,連局裡的職工都不知道,想等畢市長您來做決定。畢雲天覺得這個辦公室主任還有頭腦,說,你做得很對。想了想又回頭對大家說,鄧局長這事大家暫時不要對任何人說,包括公安部門,否則鬧得滿城風雨的,記者們也來湊熱鬧,一旦把事情鬧大後,我們就被動了,對解決問題只能帶來壞處決沒有什麼好處,從這夥人的行為來看,他們是不會動鄧局長一根毫毛的,我立即跟常委領導研究方案,給予妥善處理。

  跟大家交代完畢後,畢雲天對鄧夫人說,鄧局長是沒有危險的,但為了不出意外,你和你兒子也要注意保密,什麼地方都不要去,就呆在家裡看電視。鄧夫人點點頭,接受了畢雲天的建議。畢雲天又對那位辦公室主任說,你現在要做的兩件事,一是把教育局那間最僻靜的會議室安排給我,我和幾位常委到那裡開個小會;二是你從現在起一步也不能離開你的辦公室,那夥人肯定會打電話來的,有什麼情況,你就立即打我的手機。然後畢雲天給雷遠鳴打了一個電話,簡單通報了情況,建議他跟高志強聯繫一下,在家的常委們到教育局來碰個頭。雷遠鳴表示同意,說他立即給高志強打電話。不想畢雲天剛收了線,高志強的電話就打進來了,畢雲天匆匆忙忙講了兩句,又被教育局的人打斷了。

  現在常委們都集中在了教育局的小會議室裡。畢雲天簡單彙報完事情的經過後,高志強就要大家發表意見,怎樣處理這件事。大部分常委的意見是馬上跟公安聯繫,只有公安才有能力破這個案子。畢雲天知道常委們的話只說了半句,還有一半的意思藏在說了的這半句話裡,那就是報告了公安,如果出了大事,常委們就沒有責任了。不過畢雲天也能理解,碰到這類事情,這通常是大家慣用的辦事程序。只是畢雲天心裡很清楚,對目前這件事,用這種慣常的手段,不但於事無補,恐怕還會節外生枝,把小事鬧成大事。

  高志強見畢雲天沒吱聲,就問他有什麼想法。畢雲天說,我能有什麼想法?我又不是常委,不過我聽大家的,大家意見統一了,決定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高志強就笑了,說,按大家的意見交給公安?畢雲天說。行呀,交給公安就不關我們的事了,省好多的心。高志強說,我也這麼想。可是交給公安,事情就一定能解決麼?公安現在的破案率那麼低。好多大案要案多年懸而未決,你能指望他們什麼?高志強說到這裡,望一眼在場的分管政法的市委副書記和政法委書記,他們趕忙躲過高志強冷峻的目光,把頭撇到了一邊。

  高志強便把視線移到別的常委頭上,繼續說道,我是說,別的什麼案子未決就未決,可這回綁走的是堂堂的教育局長,如果交給公安,激化了矛盾,鄧局長有個三長兩短的,臨紫豈不要舉世聞名了?上次交警那件事,一捅就捅到了中央,好幾個中央首長和省委領導都批了字,而且是一個比一個批得嚴厲,省裡的檢查組在臨紫一呆就是兩三個星期,直到畢雲天同志住進了醫院才放了手。如今上頭天天喊穩定壓倒一切,社會治安出了事一票否決,我否決了就否決了,大不了不主持這個常委工作,不做這個副書記,可我們臨紫市否決得起嗎?目前臨紫市經濟建設事業已經有了一個可喜的開頭,正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前進,如果一件事情處理得不好,臭名在外,人家一聽臨紫這兩個字就不寒而慄,誰還願意跟我們合作?誰還敢跟我們合作?我們還怎麼發展怎麼前進?偏偏文書記又不在臨紫。他把臨紫市七百多萬老百姓和臨紫市的事業交給我們,我們沒處理好,卻這裡鬧矛盾那裡出問題,我們怎麼向臨紫市的老百姓交代,向文書記交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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