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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聽著兩人的對話,曹東平就有些懵,他不知這個高志強怎麼會記得這些與哲學什麼關係也沒有的唐詩,說,這首詩二十八字,要想選中其中兩個字,那太不容易了。高志強說,那也不難,你見她畫中畫的何物?曹東平好像變聰明了,說,我知道了,一定叫做蘭溪。又回頭問女孩,對不對?女孩笑而不語。高志強說,有些道理,但恐怕不這麼簡單,何況蘭溪已是這所中學的名字了。他想了想,又說,絕句講究對仗和粘連,我看這名字在詩中的粘連處。曹東平雖然也讀過一些唐詩宋詞什麼的,但他哪懂什麼粘呀連呀的,只傻傻地望著高志強不吱聲,看他有什麼下文。連小女孩也不知所云,她究竟還小,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在這首詩裡,卻還不懂詩裡的那套學問。

  只聽高志強胸有成竹地說,這首詩的粘連處就是看蘭兩個字了。曹東平疑惑地說,看蘭?高志強說,這個看字不能讀成第四聲,要讀第一聲。女孩說,你真了不起,我爸爸也是這麼說的。

  從此以後,高志強和曹東平幾乎每天早上都要到假山前去走走,看戴看蘭畫蘭花,和她說說話,偶爾請她去校門口吃頓炒粉。就這樣不知不覺實習要結束了。離校前,戴看蘭給他們一人送了一幅畫,都是畫蘭花的。曹東平回贈了一套畫具,高志強則寫了一幅小書法,內容就是那首《蘭溪棹歌》。

  兩人回師大後,雖然一直保留著戴看蘭的蘭花畫,卻因忙畢業論文,忙畢業分配,也沒跟小姑娘戴看蘭聯繫。直到畢業多年之後回師大參加校慶,才發現這個眉心長著一顆小痣的出落得窈窕迷人的戴看蘭也是他們的校友,而且同是他們哲學系畢業的。三個人自然就走到了一起,到一個飯館裡聚了一下午。高志強問戴看蘭,怎麼不考美術系,卻進了哲學系?戴看蘭半開玩笑地說,你們在哲學系嘛,我想到那裡去找你們,誰知你們早走了。接著三人把各自的情況都簡單說了說。其時高志強已在縣裡做了書記,曹東平做了省人民銀行的處長,戴看蘭則在省委組織部一個要害處室當科長。從工作到社會,從友誼到人生,他們海闊天空,無所不談,卻緘口不論各自的婚姻家庭,好像人在得意時是最不願意觸及自己的痛處似的,其實他們各自的家庭都非常幸福美滿。

  天漸漸黑了下來,這時高志強說,你們知道我今天帶什麼來了嗎?曹東平說,我也帶來一樣東西。戴看蘭開心地笑了,說,我也帶了一樣東西,那我們彼此猜猜,猜不對的今天買單。兩個男人都覺得這個主意好,說女士優先,要戴看蘭先猜。戴看蘭說,你們都帶來了一幅畫,畫蘭花的。兩個男人就有些羞澀地拿出了包裡的東西,果然是當年戴看蘭送的蘭花畫,只是畫紙有些褪色了,畫上的蘭花也不再如舊時那麼鮮豔。回頭兩個男人猜戴看蘭帶的什麼。曹東平說,是一套畫具。戴看蘭抱歉地對曹東平說,我早不畫畫了,那套畫具因多次搬家搬散了,畫具盒還收著。畫筆什麼的就少了不少,這次也就沒帶來。曹東平的臉色立即就黯淡下去。

  輪到高志強了,他有些猶豫,沒有說戴看蘭帶來了什麼。他做了那麼多年的省委晏副書記的秘書,現在又在縣裡做書記,已經懂得說話做事的含蓄:他說,我這人笨,尤其在女人面前,我就不猜了,今晚的單我買:說著就搶在曹東平前起身去付了款。戴看蘭懂得高志強的意思,終於沒出示她帶來的東西。她說,今晚到我家裡去聚聚吧,難得見一回的。高志強和曹東平都說,班上的同學都等著一聚,我們下回吧!

  那天晚上高志強和曹東平他們班的同學真的在賓館裡聚到夜深才散。高志強的心頭被一種強烈的感覺佔據著,他勉強應付了一會兒,就悄悄開了溜。果然他一出賓館大門,就看見戴看蘭正站在臺階下,她那長長的裙裾被夜風輕輕撩起,飄逸成一襲高志強永遠難忘的風景……

  11

  晚上高志強什麼地方也沒去,洗漱完畢,看了一會兒電視,估計戴看蘭也應該有空了,便上了網。在蘭溪屋等

  了好一陣,也沒有戴看蘭的動靜。高志強心想她可能是有事出去了,等一會兒就會進來的。也沒退出蘭溪屋,就這麼空守著。守了半個小時,還沒有反應,高志強起身上了一趟廁所。從廁所回來,那頭依然沒人理睬。高志強心裡就犯了嘀咕,這個戴看蘭,明明知道我今晚要在蘭溪屋等她,她躲到哪去了?高志強就有些不踏實了。心想,莫非她真的約會去了?高志強知道戴看蘭那位下海多年,已經腰纏數千萬的吳總經理常年在外飛來飛去,他們剛到學齡的兒子也進了封閉式貴族學校,戴看蘭下班後常常一個人守在家裡,那份寂寞自不必說。但高志

  強清楚,戴看蘭這種女人看上去平易謙和,好打交道,可她滿腹才情,心性傲岸,骨子裡潛藏著一份高貴,沒點品味的男人是沒法讓她動心的。

  電視裡的晚間新聞都播完了,高志強過去關了電視,又回到電腦前,準備再等一會兒。他是鐵了心要等著戴看蘭。高志強當然可以給她打個電話,但自從有了蘭溪屋,兩人就好像訂了契約一樣,極少去碰電話了,高志強不想由自己來打破這個默契。就在高志強快沒了耐心的時候,屏幕上閃了兩下,一行字跳了出來:對不起,我來遲了。高志強禁不住一陣驚喜,飛快地敲下一句話:你終於回來啦?我差點要去電視臺登尋人啟事了。戴看蘭說,那你就登一個吧,我正等著你來認領哩!高志強似乎就領會出這話裡的別樣意思,心頭不覺暖了一下。

  他敲道,看蘭我真的早想認領你了,就怕你不肯跟我走。對方停頓了片刻,岔開話題道,我知道你今晚等我等急了。高志強說,我可沒等你,你以為我那麼容易自作多情?戴看蘭說,今晚部裡臨時召集會議,我本來想發個郵件告訴你一聲的,免得你老在網上等,但我想又不是我要找你,是你有事找我,等一個晚上有何不可?

  這一回高志強沒有急於去問自己要問的事,就讓戴看蘭嘮叨個夠。後來戴看蘭終於轉到高志強所關心的話題上。她說,省常委已經開過會了,正式決定文書記月底去中央黨校學習。高志強說,那他的工作關係呢?戴看蘭說,工作關係暫時不動,等半年後學習結束再定。高志強說,這就是說他學習期間還是臨紫的市委書記。戴看蘭說,那當然。高志強說,那誰主持市委常委工作?戴看蘭說,我知道你就關心這事。高志強說,不關心這事在蘭溪等著幹什麼?戴看蘭說,好哇,你這麼自私。高志強說,自私是人的本性嘛。戴看蘭說,你這是市委副書記說的話嗎?高志強說,我錯了,我向省領導做深刻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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