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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這一天晚上,秦時月給徐甯寧輔導完作業後,正準備離去,徐科長噴著酒氣回來了。徐科長雖然只是市稅務局一名科長,但他負責稅收征管的東城區是個黃金碼頭,個體戶生意做得很紅火,因此他在外面吃點、拿點、玩點,簡直是小菜一碟,人民群眾見怪不怪,也是能夠理解的。用時髦的話說是「四項基本」:煙酒基本靠送,工資基本不動,三陪基本不空,老婆基本不用。

  徐科長這天晚上大概又在外面「基本」了一番,心情舒暢,加上又有幾分醉意,見了秦時月,一定要給他表示點什麼。秦時月身上多少有些知識分子的酸氣,表面上對徐科長客客氣氣的,心底裡難免不太瞧得起,上他家做家教純粹是看東方白的面子,至於要他接受徐科長除家教之外的錢物,實在有些不屑。

  可秦時月正要走開,徐科長已從身上掏出一樣東西,在空中一晃,順勢塞進了他的上衣口袋。

  徐科長的動作雖然很快,但秦時月看清了,那是一隻綠絨盒子,像是裝鑽戒或手錶一類貴重物品。秦時月哪裡敢收,要去袋裡把東西掏出來,徐科長卻一把抓住他的手,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含含混混道:「秦老師你這是見外了不是?你一個堂堂的高級教師,能看得起我徐某人,繼續上我家來給甯寧做家教,讓甯寧能有今天的進步,我是感激不盡啊!我一直想報答你,如果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徐某人。」

  秦時月還要推辭,徐科長又說:「實話對你說吧,這也不是我自己花錢買的,是一位朋友送的,我家裡多的是,你沒有必要客氣。」說著,一用力,已將他推到門外,說:「你走吧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我不留你了。」順便把門給關上了。

  秦時月沒有了婉拒和說話的餘地,站在門外癡了一會兒,猶豫著要把關緊的門敲開,可轉念一想,姓徐的自己都說了,這也不是他自己買的,肯定又是哪位個體戶朝的貢,我不收白不收!

  這麼想著,秦時月那抬起來要去敲門的手便放下了,身子一轉,下了樓。

  回到家裡,曾桂花像以往一樣還沒睡。秦時月把懷裡的盒子拿出來,往她前面一放,獻媚道:「你看,這是什麼?」曾桂花見是一隻精巧的綠絨盒子,就知道裡面裝的絕不會是一般東西。

  她一把將盒子抓到手上,叭一聲打開了。

  她的眼睛立即就鼓得像銅錢一樣大了。原來是一枚精緻的閃著銀光的白金鑽戒。曾桂花伸出手指,把鑽戒從盒子裡拈出來,放在燈下細瞧起來。

  瞧夠了,又將鑽戒套進手指裡,伸到秦時月面前,問他好不好看。秦時月還沒開口,她又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高級的白金鑽戒,一瞧便知道是真貨。」秦時月說:「誰知是真貨還是假貨?」曾桂花說:「你別逗我了,真貨、假貨我還看不出?真貨哪有這樣的成色?告訴我,多少錢買的?」

  秦時月故意賣一個關子,說:「你猜猜看?」曾桂花偏著頭估算了一下,說:「黃金有價鑽無價,硬要論價,我看起碼得上萬元。」

  說到錢,曾桂花這才起了疑心,盯住秦時月道:「這鑽戒哪來的?你在哪裡發了洋財?」

  秦時月還想逗逗曾桂花,說:「學校今天發了一筆獎金,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了,我也沒給你買過什麼,就給你買了這枚鑽戒。」

  曾桂花太瞭解秦時月了,用這麼大一筆錢,他是絕不會自作主張的。她又在學校食堂做事,秦時月如果得了這麼多的獎金,她還能不聽到一些風聲?何況學校裡也不可能發這麼大一筆的獎金。曾桂花越想越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蹊蹺,說:「你別把我當小孩了,過去你連幾百塊錢一對的耳環都捨不得給我買,現在一下子變得這麼大方了?」

  秦時月這才跟曾桂花說了事情的經過。

  曾桂花就將鑽戒從手指上褪下來,扔到桌上,說:「我還以為是你給我買的,人家的東西你也敢收?」秦時月說:「我也不想要人家的東西,可我沒法拒絕呀,而且姓徐的也不是他自己掏錢買的,給他送金送銀的幾時斷過?他還會在乎這枚鑽戒?」

  說到這裡,兩人都不吱聲了,屋子裡靜下來。曾桂花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那枚鑽戒,她尋思良久,才說道:「我從小到大,包括跟你這10多年,除了與幾位要好的親戚、朋友有些禮節往來之外,從沒收到過別人的貴重物品,今晚姓徐的送這枚鑽戒,雖然昂貴了點,但他的來源也不正,屬￿不義之財,我們收了,大概也不為過吧?何況還有你給他女兒做家教的一份辛苦在裡面。」

  秦時月拿過鑽戒,重新戴到曾桂花手上,說:「這話就不該是你說的了,人家是不是不義之財,你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至少人家送我們這枚鑽戒,是看在我給他女兒做家教的分兒上,還是出於一份好心吧?」

  聽秦時月這麼一說,曾桂花心裡受用多了,晃晃手上的鑽戒,說:「那好吧,老娘我笑納了。」也是一時興奮,曾桂花情不自禁攬過秦時月的腦袋,在他臉上猛啄了好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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