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有錢的感覺 | 上頁 下頁 | |
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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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幾天,表叔的身體就恢復如初了,由於補得及時,氣色反而比剛來北京的時候好多了。就提出來要回老家。恰在這時候,韓子歆又接到「萬物和諧俱樂部」林先生的電話,說了兩件事,一是他的稿件《有限度地使用大自然賦予我們的財富——貪婪的砍伐者必須懸崖勒馬》收到了,「萬物和諧俱樂部」的同仁們都看了,認為雖然有點過激和偏頗,但是發人深省,尤其是憂患意識難能可貴;二是「萬物和諧俱樂部」為了促進該項事業的發展,要在珠海召開一個研討會,原計劃邀請部分一等獎作者參加會議,因為他的《有限度地使用大自然賦予我們的財富——貪婪的砍伐者必須懸崖勒馬》有新意,把他也補請了。食宿費用由會議負責,往返交通費用由作者自理,如果有困難,或者請不到假,會議也不勉強。 接到這個電話,韓子歆又是喜憂參半,同舒曉雯商量,這一去就算是坐火車,也得千把塊,再說,畢竟是到沿海開放城市風光一番,除了衣食住行,別的總不能一毛不拔吧? 韓子歆的意思是不去。 但舒曉雯心裡明白,韓子歆實際上很想去,他熱衷於這項活動,這樣全國性的會議,致力於自然保護的仁人志士薈萃一堂是可以想見的,能到這樣的場合跟精英們交流思想,無疑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舒曉雯說:「去吧,這是個機會。」 韓子歆說:「請假是沒有問題的,我們那個單位是個冷衙門,只要不花單位的錢,出去個十天半月都是可以爭取的。問題是要花錢。」 舒曉雯說:「還是你的一貫原則,該花的還得花。」 韓子歆就順水推舟了,開玩笑說:「那我可就要風光了啊,你不會不平衡吧?」 舒曉雯說:「你是我們家的主力隊員,你花幾個錢我有什麼不平衡的?不過,到了開放地區,可不能學壞啊。」 韓子歆說:「能夠學壞的,不到開放地區也照樣可以學壞,不是壞人,學也學不壞。再說,學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需經濟基礎決定意識形態呢。」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然後小兩口開始算經濟賬。 這段時間,家裡沒有大進大出,收支基本平衡。表叔的錢自然是不能留下的,謝春生賣血的錢更是不能收下,小兩口能夠掌握和支配的就是失而復得的一千五,加上工資補貼,還是兩千元上下。鑒於謝春生上次的悲壯舉動,韓子歆又心疼又內疚,提出要對謝春生家裡進行支援,寄五百元給他母親補貼醫療費。同時,由於二弟的女朋友提出的條件升級,老父親又托人打電話來,希望再支持千把,「過了這一關,一年之內不要你的錢了。」老父親的話是這樣說的,言詞懇切也迫切。 有了這兩項開支,就基本上沒有活錢了。 這天夜晚,兩口子躺在床上,沒有了幸福的活思想,又覺得錢的問題是個棘手問題。後來韓子歆就提出一個大膽的設想,心懷叵測地問舒曉雯:「老婆,你說說,如果沒有萬物和諧俱樂部的這筆獎金,你說我們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舒曉雯不假思索地說:「當然還是這個樣子,我們結婚快十年了,沒有上萬的橫財,不是照樣過來了嗎?饑寒交迫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嘛。」 韓子歆說:「這就對了。隨遇而安,車到山前必有路,就是我們這些人得以生存的理論依據。」 舒曉雯說:「其實,沒有這筆意外的獎金,說不定我們的生活還平靜一些,就是因為有了這筆鬼錢,弄得我們兩個心力交瘁,神經都緊張了。」 韓子歆說:「這也怪我們自己,咎由自取。」 舒曉雯揣摩出了丈夫好像有點居心不良,警覺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子歆說:「為什麼有了錢反而日子難過了呢,是因為我們違反了我們既定的財政原則,見到萬元以上就亂了方寸,就想存上一大筆。你想啊,像我們這樣的人,光靠零打碎敲的積攢,能攢出個闊佬嗎,不可能。什麼勒緊褲帶啊,摳牙縫啊,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們還不到那一步。每個月把你工資存起來,以應急用,就是相當負責任了。有了一萬六,正好可以大大改善一下現狀,你卻主張把一萬元存起來,其實是作繭自縛,弄得連一次性的闊佬也沒當成,反而更加捉襟見肘。」 舒曉雯一骨碌坐起來,扯著丈夫的耳朵說:「天啦,你莫非又打那一萬塊的主意?」 韓子歆笑笑說:「夫人此言不差,韓某正有此意。」 舒曉雯半天沒有吭氣,又瞪了丈夫一會兒,才說:「二十歲的大姑娘,看來在娘家是住不長了。可是,這真是太……太……」 韓子歆說:「有什麼好太的?我韓子歆此生不會太有錢,也不會太缺錢。我的原則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義之財分文不取。但是,老婆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還會掙回來的。你看,才幾天功夫,《人類與自然》就打電話來了,我上次寫的《有限度地使用大自然賦予我們的財富——貪婪的砍伐者必須懸崖勒馬》要上,你算算,就是千字五十,也是五百元啊。實踐證明,錢這個東西就像井水,你不舀它,它永遠都是那麼多,你越舀它,它浸得越多。不破不立嘛,能花就能掙嘛,有一雙勞動的手,還怕沒錢?就這麼定了,明天就把錢取出來,沙發是要買的,書櫃是要買的,用不了多久,計算機都是要買的。而且沙發的檔次要提高一等,書櫃要增加一組。除了這兩項開支,還要把你相中的衣服買回來,我下星期要到珠海去,也要換一身行頭,再穿那身灰不溜秋的西服,人家還當我是農民企業家呢。韓得翰的書包也要換了,不能再讓我的兒子背破書包了。還有……」 舒曉雯趕緊制止:「別再有了,再有幾條,只怕一萬塊錢也堵不住決口。你這個人啊!」 就這麼定下來了。 第二天,舒曉雯果然去儲蓄所將還沒有焐熱的一萬元存款取了出來,有了這一萬元墊底,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就連家具店黑下的兩百元押金也重新發揮了作用。 家具送來的當天,看著簇新的書櫃和沙發,韓子歆春風得意,舒曉雯的臉上也是鮮花燦爛。因為白天都在忙活騰挪,沒顧上做飯,韓子歆氣壯山河地提議:「別煙薰火燎了,出去撮一頓。」 兒子韓得翰第一個響應,要吃麥當勞,韓子歆不屑一顧地對兒子說:「麥當勞是個什麼玩意兒,標準太低了,再說你表爺爺也吃不來。既然是撮,就得撮頓像樣的。你表爺爺和春生大哥自從到咱家來,還沒在外面享受過呢。」 舒曉雯表態贊成。不是有錢了嗎,還在乎撮一頓?撮兩頓也不是個問題。 於是就傾巢而動。韓子歆攙著老表叔,謝春生牽著韓得翰,舒曉雯揣著鈔票,浩浩蕩蕩地下了樓,並且目標明確地選擇了這一帶頗負盛名的南海魚村。在過去沒錢的那些日子裡,韓子歆和舒曉雯無數次在這裡徘徊過,而從未涉足。據說很高檔,據說很宰人。這回就不謙虛了,對準是要好好消費一下的,對準是要伸出有錢人的腦袋讓人家好好宰一刀,看看究竟能宰出個什麼水平出來。 豈料又是個誤會,一家人點了葷素七八個菜,吃得心滿意足,也不過就是百十塊錢。出了南海魚村,韓子歆哈哈大笑,說,「有錢了感覺就是不一樣,你越是不怕宰,人家就越是不會宰你,人窮了不怕,怕就怕個心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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