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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譚文韜怕淩雲河沉不住氣,急中生智,搶過話頭說:「因為——在我們請假的時候,還沒有拿定主意要不要請她們一起去。但是,我們要去雲霧山是已經決定了,所以我們請假時只說是去雲霧山。而請兩位女兵是請假之後才最後決定的,請假在先,約她們二人在後,這應該不算欺騙組織。再說,批假人也沒有問我們要同什麼人在一起。」

  韓陌阡把頭扭過來了,看著譚文韜,看了很久才說:「難怪大家都喊你譚老一,果然是譚老一啊,善於機變,巧舌如簧。」

  淩雲河的抵觸情緒驟然爆發:「請問韓副主任,條令上有沒有規定,請假外出還要報告跟什麼人在一起?」

  韓陌阡不慌不忙地說:「條令上好像沒有這樣規定,但是條令上也沒有規定跟誰一起外出可以不報告。這已經不是條令所能管得到的內容了。現在我規定,你們二人今後外出,必須向我報告。報告內容還包括,幾點幾分跟誰在一起,都說了一些什麼。」

  淩雲河勃然變色:「韓副主任,我可以向你保證,在離開N-017之前,你拿機關槍在後面攆,我也不會外出了。」

  韓陌阡仍然不溫不火,說:「這樣也好,就集中精力學習吧。」

  淩雲河和譚文韜懷著一肚皮窩囊氣,卻又不能不忍氣吞聲,等到韓陌阡拋出一句「你們可以回去了」之後,如獲大赦,強行按捺住心頭的將要逃離虎口的激動,堅持了最後三秒鐘的穩重,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揚眉吐氣,又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嚴厲的低喝:「回來!」

  二人心裡一緊,對視一眼,又趕緊返身回到韓陌阡的門口。譚文韜問:「韓副主任,還有教導嗎?」韓陌阡頭也不抬,冷冷地甩過來一句:「為什麼不給我敬禮?」

  譚文韜噎了一口氣,淩雲河把話頭接過去了,不高不低地說:「韓副主任,我們來的時候已經給首長您敬過禮了呀。」

  韓陌阡仍然沒抬頭,繼續翻動寫字臺上的檔案:「在會議中,入會時下級要向上級敬禮,離會時,下級還要向上級敬禮。」

  淩雲河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條令有規定嗎?」

  韓陌阡還是沒抬頭,看也不看他們,說:「我規定的。」

  一句話把七中隊學員中的兩個頭面人物定在原地。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有一肚子牢騷,誰也沒敢發一句牢騷,最後譚文韜向淩雲河做了個眼色,兩個人便同時把右臂抬起來了,氣勢洶洶地敬了一個禮。

  韓陌阡笑了,把手裡的卷宗輕輕一合,又換了一份,打開,看了一眼,目不轉睛,像是對卷宗說了一句:「你們可以走了。」

  走出門口,一路上譚文韜和淩雲河都沒有說話,心有餘悸,生怕韓陌阡的幽靈又跟在身後。直到快回到宿舍了,淩雲河才張開嘴巴,讓太陽把嗓子狠狠地曬了一陣子,轟轟烈烈地打了幾個的噴嚏,然後揉揉鼻子說:「你知道我剛才在給韓陌阡敬禮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嗎?你沒看出來吧,我一邊敬禮,心裡還念念有詞,手背上面站著的是淩雲河,手掌下面壓著的是韓陌阡,我提醒自己,這不是給狗娘養的韓陌阡敬禮,這是在煽他呢。」

  譚文韜說:「這樣心裡就好受了一些是不是?典型的自欺欺人。」

  淩雲河晃著拳頭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大丈夫能屈能伸,縱天下橫也天下。今日且忍了他這口鳥氣,等有一天,老子竄到他頭上去了,讓他一天給老子敬二十個禮。」

  譚文韜青著臉說:「別阿Q了,水漲船高,你往上竄,他就不往上竄啦?他就原地踏步等著你往他前面躥?別忘記了,他現在已經是副團級幹部……軍官了。」

  淩雲河說:「你說蹊蹺不蹊蹺,這狗娘養的怎麼專門跟你我過不去呢?」

  譚文韜說:「這你都不懂?這叫敲山震虎。槍打出頭鳥,擒賊先擒王。你小子情種的名聲大了,韓副主任就是要挫挫你的銳氣。我恐怕是陪綁的,沒有銳氣卻沾了一身晦氣。」

  淩雲河叫起屈來,「我怎麼是情種了?不過是虛張聲勢開點玩笑罷了,一點實際動作都沒有。」

  譚文韜笑笑說:「所以說啊,還是老實一點好,光打雷不下雨的事情少做,虛假那個繁榮幹什麼?找不自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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