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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黃阿平說:「她倒是不謙虛,她說她一定能夠勝任這個職務。」

  岑立昊瞪著黃阿平:「這麼說,她還真打算當這個營長啊?」

  黃阿平說:「我看像。她從正連一下子跳到正營職,她當然樂意。我軍女軍官不少,但戰鬥部隊的女營長還是不多,這是一個很能展示的職務。」

  岑立昊火了,說:「我發現你黃阿平越來越不動腦子了,自從當了幹部科長,反而不會用幹部了。姜曉彤是一個技術人才,在信息工程領域裡她可以有所作為,可是你讓她當營長幹嗎?用的是地方嗎?展示什麼?她是模特兒還是花瓶?啊,豈有此理!」

  黃阿平愣住了,他實在弄不明白岑副師長火從何來,而且火氣如此之大。黃阿平委屈地說:「提議薑曉彤當信息營營長的是岳政委,不是我啊。」

  岑立昊說:「對首長的話,要深刻地理解,多層次地理解,以不同的方式落實。岳政委提議對姜曉彤破格提拔,除了人才因素的考慮,也還有嘉勉的成分,而且嘉勉是主要的。至於那個信息營營長,可以由薑曉彤擔任,也可以由王賀韋擔任。你的任務是,對上,要宣傳薑曉彤正在報考信息工程大學的研究生,姜曉彤的理想是要當科學家。對薑曉彤,要開導她明白首長提議破格提拔她是獎勵,給她下個命令,履歷上又這麼一段光榮歷史,但不一定真的帶兵,組織上支持她繼續深造。」

  黃阿平怔怔地看著岑立昊,半天才說:「岑副師長,特種混成旅初建,千頭萬緒,百事待興,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薑曉彤也是一腔熱血要在跟著您幹番事業,您為什麼千方百計要讓薑曉彤離開呢?」

  岑立昊陰沉著臉,盯著黃阿平:「知道什麼叫鼠目寸光嗎?知道什麼叫誤人子弟嗎?你就是。為什麼,你說為什麼?我告訴你,為了更好地培養人才,為了培養出更高級的人才,為了姜曉彤同志的長遠利益。我跟你說過,使用一個幹部,不能急功近利,不能無限度地超前開發,要考慮到他的三年五年的發展。對於薑曉彤這樣的好同志,我們甚至應該為她的終身著想。你明白了嗎?」

  黃阿平雖然表情嚴肅,但他並不畏懼岑立昊,同樣陰沉沉地看著岑立昊,以沉默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表示仍然不明白。

  岑立昊說:「如果再不明白,這件事情沒有按照我的意圖擺平,你以後就不要搞什麼心理戰研究了,乾脆下崗參加補習班算了。」

  四

  第二天下午,岑立昊等一行八人登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雖然正式命令還沒有下,但大家對岑立昊已經以「旅長」、「旅座」相稱了。因為旅長的職務不比副師長的職務大,所以岑立昊也就不像過去那樣動輒吹鬍子瞪眼地糾正了,旅座就旅座吧。

  按照岑立昊「軍事行動,需要保密」的指示,師裡管理科長給他們弄了兩個軟臥包廂。分配車廂的時候,黃阿平說:「岑旅長和韓副參謀長年紀大點,兩個女同志最年輕,跟首長在一個包廂,好照顧首長。」

  沒想到又觸了一個黴頭,被岑立昊劈頭一頓訓斥:「什麼年紀大?我們七老八十啦?需要照顧什麼?需要餵飯還是需要端洗腳水?」

  黃阿平說:「女同志動作輕,免得打擾首長休息嘛。我也沒安什麼壞心眼,首長你要說不行,那就換掉,我跟首長們在一起。」

  岑立昊說:「你?你一邊去吧,我看見你就討厭。」

  黃阿平已經被訓習慣了,倒也不尷尬,說:「那首長您說怎麼辦?」

  岑立昊看見正在門口等待的薑曉彤,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幽怨,只有他能看得明白。薑曉彤說:「還是首長們集中在一起吧,討論工作方便。」

  岑立昊對黃阿平說:「行啦,兩個女同志就跟我們在一起,但你不能說照顧我們。當科長的,要會說話。」

  黃阿平離開岑立昊的包廂,同栗奇河、關洪普鑽進隔壁,放好東西,坐在鋪上聊天。黃阿平滿臉苦相地說:「操,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這兩天背時透了,被老虎一頓接著一頓臭駡。」

  關洪普說:「打是親罵是愛,旅座要是不看好你,他還會罵你嗎?他理都不理你。咱們四個住一起正好,可以打撲克。」

  黃阿平說:「老關你膽子不小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打撲克。旅座交代了,就今天下午加一夜,車上辦公,明天下車之前我要把三十二個學員素質分析報告拿給他看。你老關也得想想明天質檢的細節,跟工廠打交道,如果你說話不在點,摳問題不到位,你就等著旅座扒你皮吧。」

  栗奇河說:「等著吧,特種混成旅是個新東西,老虎勁頭憋得正足。你我也許能弄個官當,可是,這緊箍咒恐怕更緊了。在岑老虎手下當個官,簡直就是服苦役。」

  黃阿平說:「哎,老栗你說這話要當心。什麼叫服苦役?真金不怕火煉,在岑老虎手下,你能當個副團長,在別人手下你就能當旅長。」

  陳小明是集團軍機關下來的,早就聽說岑立昊很凶,這次到88師來,爭取個一官半職當然很好,但岑立昊對他似乎比較冷淡,從昨天晚上他到洗劍到現在,岑立昊還沒跟他說過幾句話,心裡難免有些發怵,暗自琢磨,岑立昊當年力薦黃阿平擔任幹部科長,此人顯然是岑立昊的心腹股肱,便想從他嘴裡探探工作的突破口。陳小明說:「黃科長,我初來乍到,情況不明,聽說岑旅長工作標準極高,你給咱介紹介紹,在他手下工作有什麼訣竅沒有?」

  黃阿平說:「說複雜很複雜,說簡單很簡單。在岑旅長手下工作,你得具備幾個基本素質。一是臉皮要厚,換句話說就是要有堅強的心理素質,首先要經得起他的三斧頭,他罵你不要緊,今天下午你沒把事做好,他能把你罵得狗血淋頭。明天上午你把事情做漂亮了,你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二是膽子要大,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如果他有錯誤決策,你不一定公開對抗,但是可以找個機會狠狠地鬥爭他,你鬥得越深刻,鬥得他口服心服,那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就加重了。」

  栗奇河說:「你黃阿平別引誘我們大家犯錯誤,挑動群眾鬥領導,你讓我們找死啊?」

  黃阿平不理栗奇河,說:「如果他固執己見,你也可以偷樑換柱,不執行他的錯誤決定,在工作中彌補他的錯誤。一旦他認識到你是對的,他會請你喝酒。第三,步子要快。一旦他認准了一件事,交代給你了,那就是大事,你馬上就要進入情況。他的節奏是火箭似的,你辦事拖拉,拖拉一次他罵你,拖拉兩次他不理你,拖拉三次你就不可救藥了。第四,工作要實。他交代你的任務,你必須一點一點地摳到實處,你向他彙報,絕不能摻水份,他那雙眼睛是雞蛋裡挑骨頭,你讓他感覺到你華而不實,那你就完球了。當然了,這四條都是有前提的,譬如思想作風,你不能搞歪門邪道,工作作風,你不能混天度日。你得具有綜合素質,有能力,你是個草包,天天跪在他面前喊他爺,他也看不起你。杜朝本就是個例子。」

  栗奇河說:「老黃你說說,我們在這個人的手下當差,幸還是不幸?」

  關洪普說:「當然是好事,不然你能進步這麼快?剛當科長一年多,馬上又要當副旅長了,還不是岑旅座栽培的結果?」

  栗奇河說:「你小子行,知道幸福在哪裡。我得提醒你,你那馬尿少喝一點,這次到北京要是出了洋相,煮熟的鴨子他也能把你攆飛,你的副參謀長就別想當了。」

  陳小明半天不語,心中暗暗思量:「看來,我這個參謀長要是真當上了,未必就是好事,直接在岑老虎的眼皮子底下,難免差池,那還不被他罵死啊。如果能換個副旅長當,也許會好一點。」

  陳小明等人在這邊「談虎色變」的時候,隔壁車廂卻是一片寂靜。

  五

  列車從夜幕裡隆隆駛過,穿過了綿延千里的天都山脈,向遙遠的首都駛去。

  下鋪的岑立昊躺下了,卻沒有睡著,腦子裡塞進了很多東西。直到淩晨三點,才進入夢境。他朦朧中他看見林林帶著岑驍漢過來了,林林幽怨地看著他說,老「岑啊,從總部下來了十幾個幹部,都是提拔使用的,聽說孔憲政已經當上副軍長了。可你倒好,從師長當到副師長,現在又成了旅長,你還樂得屁兒顛顛的。你知道機關的同志是怎麼說的嗎?說岑立昊想當官想瘋了,想到下面指揮千軍萬馬,卻落個雞飛蛋打,機關算盡太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呀你,就是不接受教訓。」

  他說:「林林,別人不瞭解我,你還不瞭解我嗎?我下來並不是完全為了當官,我是想做事啊。」

  林林說:「老岑,現實一點吧。如果當初不是上竄下跳地要下去,你局長也當了兩三年了,憑你在機關的表現,下一步,進副軍的隊也快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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