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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范辰光說,「岑師長你開玩笑,一萬你打發叫花子啊!」

  岑立昊說,「我讓你出一趟差,斷不至於讓我拿十萬塊錢出去吧?」

  范辰光嘿嘿笑著,「按照百分之五的比例,除了開銷,純的你得給我一百萬。」

  「一百萬?」岑立昊幾乎叫了起來,「老範你狗日的可真是獅子大開口,張嘴就是一百萬,一百萬夠槍斃好幾個人了。」

  范辰光說,「岑師長,遠處不說,就彰原市,要動真的,按照你的標準,那不知道要槍斃多少人。沒聽說過嗎,把彰原市科以上的幹部排成橫隊用機槍少,可能會冤枉一些好人,要是隔一個斃一個,肯定要漏網一大批。」

  岑立昊一拍桌子吼道:「危言聳聽,簡直是惡毒攻擊!」

  范辰光困惑地看著岑立昊說,「岑師長,是你讓我來受領任務的,真要較真,你也是犯法的。」

  岑立昊頓時愣住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辛中嶧這時候開口了,說,「大家都心平氣和一些,這不是在想辦法嗎?范政委講的情況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社會謠傳,往往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說明風氣確實差了。」

  范辰光說,「我說的這還是通常情況下,現在111師也做了動作,恐怕把行情哄抬上去了。」

  岑立昊冷冷一笑說,「那好,老範你去試試,開空頭支票,把證據掌握了,我一分錢不花要把事辦了。我就不信沒有王法了。」

  范辰光說,「我空著手怎麼去搞證據?岑師長你把這個問題想得太簡單了,這裡面有一套完整的、嚴謹的遊戲規則,還能讓你拿出證據?那不早就翻船了嗎?這個任務我無法完成。」

  岑立昊看看辛中嶧,辛中嶧說,「我看這件事情還是從長計議,先放一放吧,別弄巧成拙。」

  連續幾天,岑立昊的心情很鬱悶,還不僅僅是爭取項目的問題,范辰光的話給他震動很大,他當然不能相信范辰光的一派無恥讕言,他不相信高級機關會有人拿著軍費吃回扣洗黑錢的事情。但是,高級機關也是由具體的人組成的,中央委員和將軍都有犯罪的,你怎麼敢肯定機關裡就沒有幾個害群之馬呢?四總部有成千上萬個幹部,出一兩個貪官污吏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呢?尤其是這次項目評估論證是由孫進東負責的。別人他不清楚,孫進東他是太清楚了,酒囊飯袋,公子哥兒,吃回扣洗黑錢的事情他是完全能夠幹得出來的。

  一想到孫進東,岑立昊就覺得窩囊,怎麼會讓這樣的人來辦這樣重要的事情,簡直是豈有此理。窩囊之後突然又想,就孫進東那樣低水平的人,難道除了錢就擺不平了?那就更沒水平了。用錢買錢的事情絕對不能幹,這還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更重要的是維護上級機關的尊嚴,保護上級機關的幹部。

  2月14日上午9點鐘,岑立昊把黃阿平叫到了師長的辦公室,介紹了數字化作戰單元課題和111師「跑部」的情況,分析了88師因消息閉塞動手太晚以及工作風格帶來的被動局面,要黃阿平想辦法。岑立昊說,「在這個問題上,111師既有硬件優勢,更有軟件優勢,而軟件優勢看來是決定性的優勢,因為硬件優勢88師不亞于111師。現在是醞釀階段,大家都不會公開地爭,但都在暗中緊鑼密鼓。評估論證小組主要負責人最近仍在111師,而至今未來88師一趟,這本身就能說明問題。非常情況,必有非常手段。」

  黃阿平說,「師長是不是想讓我到111師出一趟差?」

  岑立昊說,「信息時代,不一定事必親躬。」

  黃阿平問:「是不是可以在內部情報上做文章,抓住暗箱操作的把柄?」

  岑立昊說,「這是必須的,但不是根本的。他在暗處,我在明處,暗最怕的是什麼?就是明。暗箱操作就是為了明箱操作,等他操作成熟自然就是明箱了。我們的對策就是幫助他們,提前把暗箱變成明箱。」

  黃阿平怔怔地呆了半晌,突然跳了起來,大叫:「師長,我明白了!」

  二

  范辰光以後把那天岑立昊和他的對話當笑話講給劉尹波和翟志耘聽。翟志耘說,「你們軍人的思維確實根本上形勢了,現在是什麼時代,市場經濟時代,沒有市場意識寸步難行。」

  那是一個休息日,在趙王渡翟志耘的老兵俱樂部裡,幾個人喝茶閒聊。劉尹波知道岑立昊曾經想讓范辰光攻關的事情,也知道這個問題最後是派黃阿平出馬擺平的,至於怎麼擺的,在88師是絕密,只有岑立昊、辛中嶧和黃阿平知道,其他人也不好多問。劉尹波說,「老範以後你別拿這事到處說了,對你沒有好處。」

  范辰光說,「我事後想想都後怕,我虧了沒聽老岑的,真的去了,事情做成沒做成兩說,老岑和辛大人恐怕懷疑我一貫搞這一套,是老油條了。沒准還會因此懷疑我有經濟問題呢。」

  劉尹波說,「這一層你早就應該想到。」

  范辰光警覺了:「老劉你是不是聽到什麼說法了?」

  劉尹波慢吞吞地說,「說法倒是沒聽說,反正你上次表演得不是太……怎麼說呢?旁門左道不僅不能走,路頭熟了也不行。是啊,你是怎麼知道這條路的?」

  范辰光怔住了,看著劉尹波,半晌才說,「老劉,最近動幹部,你得給我盯著點。咱們四大金剛,你和老岑一個正師一個副師,連老翟在地方都是政協常委了,我還是個正團。」

  劉尹波不吭氣了,兩眼落在電視屏幕上,那裡正播放著時裝表演節目,一群妖嬈的高個子美女在鏡頭上扭來扭去,面料太薄,美女胸前的兩砣白肉和肉上的豆豆隱約可見。

  范辰光見劉尹波沒接他的話茬,有點尷尬,也把眼睛看著電視,換個話題說,「媽的像什麼話,毛主席活著的時候,她們敢這麼穿嗎?」

  翟志耘說,「毛主席活著的時候,你敢這麼肆無忌憚地看嗎?」

  范辰光說,「這種衣服,能出門嗎?」

  翟志耘說,「時裝嘛,代表一種追求,表演是一種宣傳,也不是說馬上就要穿上在大街上扭。」

  范辰光說,「你說這話有意思,好看不一定好用。」

  翟志耘說,「那只是個時間問題,領導時尚的東西,今天不一定是主流,但明天肯定是主流。」

  范辰光說,「明天好看的東西,放到今天就不雅觀。看看,整個是透明的,奶子亂跳,我估計這種時裝在中國很難流行。」

  翟志耘說,「那可不一定,你覺得不可思議的,偏偏有人敢穿你信不信?前段時間我這裡來了個復員老兵,鋦了一頭白髮,看得我直起雞皮疙瘩。後來他又來了幾次,還帶了幾個鋦黃的,鋦紅的,鋦綠的,看多了也就習慣了。只要他把錢花在我這裡,他就是把腦袋鋦成猴腚,我也照樣歡迎他下次光臨。」

  劉尹波一直沒有參加他們對時尚的評論,但聽他們議論,倒是也有一些心得。時尚這東西,就像翟志耘說的,今天不一定是主流,但明天肯定是主流,趕時髦也很有學問,見時髦就追,往往鶴立雞群,很孤立,弄得不好就成為笑柄。但是老是跟不上時尚也不行,顯得暮氣沉沉,同樣孤立。對待時尚的正確態度是結合實際審時度勢,能接受多少就接受多少,洋為中用,古為今用,現在還要加上一個古今中外未來綜合考慮著用,關鍵要同所處的環境協調。劉尹波突然把這個想法同現實結合起來聯想,他覺得岑立昊就像一個拼命追求時尚的人,不顧實際情況,不看周圍的反應,往往一意孤行,像是大冬天裡穿著超短裙的女郎。而范辰光則正好相反,就像在露天浴場上,別人都穿著袒胸露臂的游泳衣,他卻穿著西裝棉褲。這這兩種人實際上都是不合時宜的。

  劉尹波現在有點替范辰光可惜,岑立昊雖然有冒進傾向,但岑立昊在88師有生存和發展的土壤,范辰光則全憑自己左右開弓上竄下跳地抗爭,才終於有了今天。而從目前的形勢看,再往上走,恐怕就更艱難了。

  由於政治部主任離職,姜梓森下團任職,最近上面有動議,要給88師超配一個副政委,劉尹波掰著指頭算,在幾個團政委中間,論資歷和威望,應該輪到范辰光了。但奇怪的是,師裡常委會從來沒有議過這個議題,辛中嶧不說,岑立昊也不說,他這個副手當然更不能說。但他總覺得辛、岑二人心目中已有人選了。

  劉尹波的分析沒錯,近兩三個月以來,集團軍政治部主任鄭少秋已經跟辛中嶧交換過幾次意見了,也就是說,關於88師副政委的人選問題,打了幾個回合,集團軍推薦的是秘書處長林用三,被辛中嶧婉言謝絕了,辛中嶧說,「劉尹波副政委就是從集團軍機關下來的,這次再下來一個,我們這些基層的政工幹部就被堵死了。」

  鄭少秋是從88師出去的,知道辛中嶧為人敦厚,一般情況下不會不給上級機關面子,其實鄭少秋也主張由88師黨委自己推薦。

  辛中嶧在同岑立昊議論增配副政委人選的時候,范辰光也是視野裡重要的一個目標,但岑立昊態度遲疑,岑立昊憂心忡忡地對辛中嶧說,「你是老領導了,也是看著、手把手地幫著我們這幾個人成長起來的。對於老範,我何嘗不希望給他個交代啊,上次鐘參謀長來,在西郊機場,我真的想過,要把老範推薦上去。可是感情不能代表原則啊。」

  辛中嶧說,「范辰光在部隊反映還是不錯的嘛,除了組織練兵差一點,但你要考慮,他畢竟是政工幹部,不能過高地要求他的軍事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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