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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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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 岑立昊調離88師這幾年,部隊發生了很大變化,岳江南升任集團軍政治部主任,鄭少秋從政治部主任升到師政委,劉尹波從集團軍調回88師任副政委,韓宇戈調到師裡擔任副參謀長。只有辛中嶧在副師長的位置上又是五年無動於衷。 這天清晨,正在266團蹲點的88師副政委劉尹波還沒起床就被灌了一肚皮氣,起因是一封匿名信,狀告三營教導員許京路,罪狀有四條,一是不安心本職工作,精力不集中,帶領部隊外訓的時候把大量時間放在個人複習上,對部隊管理不嚴,以至於造成戰士走火誤傷老百姓的牲口。二是主觀武斷,在營黨委裡搞一言堂,同營長關係極其緊張,以至於在黨委會上公開吵架。第三條最惡劣,在師醫院作闌尾手術期間,勾引助理軍醫章新麗,致使章新麗未婚流產。 劉尹波一看這封信就火冒三丈。章新麗是本集團軍副軍長章思博的女兒,這麼個髒事要是張揚出去,可不是搞著玩的。 這封匿名信是塞進劉尹波臨時住處門縫下面的,起床一開門就看見了。 劉尹波這天破例沒去操場,而是派人把266團政委范辰光請了過來。范辰光看罷匿名信,笑了,說:「禿子頭上逮跳蚤,明擺著的,就是黃阿平幹的。」 劉尹波對范辰光的態度很不滿意,但又不好發作。范辰光當團政委也有好幾個年頭了,已經是老資格了,岑立昊調走之後,范辰光從媳婦熬成了婆,前任團長韓宇戈是他隆重推出來的典型,韓宇戈一直對范辰光言聽計從,現任團長杜朝本是從集團軍機關下來的,管理部隊經驗不足,加之性格內向,看起來文縐縐的,簡直惟范辰光馬首是瞻,所以老範就一年比一年橫,滿嘴曲裡拐彎的名言警句新詞古典,在266團任何事情都要他最後拍板,差不多就是一手遮天。即使是對劉尹波,雖然是上下級關係,他也不是太在意。四大金剛嘛,誰還不知道誰? 劉尹波眉頭一皺說:「老范,查都沒查,恐怕不好這麼輕易下結論吧?」 范辰光說:「老劉,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領導的眼睛也是雪亮的。我敢跟你打賭,這事要不是黃阿平幹的,我給你端三天洗腳水,要是呢,你把你的副政委讓……」 劉尹波一聽范辰光的話越來越不是話,一揮手說:「你有什麼根據?」 范辰光說:「第一,黃阿平有作案動機,他正在同許京路爭位置。第二,黃阿平有作案條件,年終總結團黨委研究三營的問題,他參與寫材料了,知道許京路的那些事。第三,有技術依據,現在266團營以上幹部會用電腦的人有限,而黃阿平玩這些東西誰也玩不過他。就這三條,我斷定是黃阿平沒錯。」 劉尹波沉吟著說:「就這麼簡單?」 范辰光大大咧咧地說:「就這麼簡單。」 劉尹波半天沒吭氣,細細琢磨,范辰光的話不是毫無道理。目前師團兩級正在考察幹部,266團政治處主任位置空缺,團黨委的意見是提許京路,認為許京路為人正派,上進心強,至於匿名信中提到的問題,前兩條確實存在,但走火事件事出有因,許京路只負領導責任,這件事情已經結論過了,不影響進步。至於說許京路同營長關係緊張,是全團皆知的事實,而這個事實恰好說明了許京路原則性強,在工作中敢於獨當一面承擔責任,因為跟他搭檔的營長王永平工作確實平了一點,缺乏魄力。但師裡鄭少秋政委則要求劉尹波認真考察現任副主任黃阿平,范辰光對此有強烈的抵制情緒,團長杜朝本也反映黃阿平此人不可重用。此時正好是幹部轉業摸底的季節,范辰光和杜朝本都主張把黃阿平列入今年轉業對象。黃阿平對於以上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不可能一點風聲不聞,這時候出現一封匿名信,要追查炮製者,他自然是首當其衝的嫌疑人。 當然,劉尹波也不會輕率地做出結論。他知道,不僅是范辰光,對黃阿平惱火的還有266團的團長杜朝本。 從劉尹波掌握的情況看,黃阿平這個人也確實有很多毛病,喜歡標新立異不說,尤其讓人忍無可忍的是不尊重領導。杜朝本惱火黃阿平恐怕主要就是這個原因。 黃阿平一張不把門的臭嘴經常公開的講,一個團長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就應該是岑老虎那樣的,一是想幹,把帶兵當作事業,把戰爭當作藝術,而不是把部隊當作升官發財的階梯。二是會幹,有創造力,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上傳下達的工具。三是敢幹,好漢做事好漢當,敢於決策拍板,像岑老虎說的,天塌下來老子扛著。 尤其惡劣地的是,據說黃阿平的團長標準還有第四條,說任命一個團長,還應該充分考慮形象因素,解放軍的團長應該是高大魁梧的,不說像岑老虎那樣儀錶堂堂身高一米八零,至少也應該在一米七八以上——就這一條,就決定了無論是姚文奇還是杜朝本,都對黃阿平刮目相看——看著就想瞪兩眼,這兩個人加起來除以二,平均身高不足一米七三,杜朝本才一米七多一點,姚文奇也勉強只達到一米七四。雖然這話傳出之後黃阿平大叫冤枉,四處闢謠,但這種謠是辟不掉的,就像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像屎,無論如何杜朝本都不可能喜歡這樣的人。而范辰光對於黃阿平的排斥乃至於厭惡,更是由來已久。 去年搞「0320-K字」演習,團黨委決定副團長孫曉農和政治處主任潘樺留守,讓黃阿平作為演習政治處主任參加基本指揮所。這小子自作主張,演習開始後,讓政治處的四名幹事潛到藍軍後方散發傳單,基本指揮所裡政治處只剩下兩名股長和三名幹事應付演習。這且不說,過分的是,黃阿平還在演習過程中指揮這兩名股長把政治工作戰鬥文書改得面目全非。這件事情讓范辰光大為光火,把黃阿平叫來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黃阿平卻振振有詞,說,「別說是政治處的政治工作指示,就是司令部,演習文書也是二十年前都擬訂好了的,各階段的戰鬥指示幾十場演習都是大同小異,打起來,無非就是改改任務、地名、時間,這樣的工作還用耗那麼多人嗎,找幾隻猴子來給它們上幾堂課,猴子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務。」 范辰光氣得臉色蒼白,手指黃阿平說,「你這簡直是反軍亂軍,要是在戰場上,我非對你執行戰場紀律不可。」黃阿平卻不在乎,嬉皮笑臉地操著油腔滑調的京腔說,「政委您別大動肝火,您氣壞了身子骨對革命事業的損失可就大了去了。不過呢,按照你們這種演習法,真的上了戰場,也用不著你對我執行戰場紀律了,我這個政治處副主任,不是光榮陣亡,就是當了俘虜,要想囫圇活著回來,那只有當叛徒出賣同志一條路可走。我看連政委您也是自身難保。」 范辰光差點兒沒被氣暈過去,咬牙切齒地要嚴肅處理黃阿平,沒想到演習結束回到營房後,師裡鄭少秋政委打來電話,說266團在這次演習中政治工作有創新,沒有因循守舊,開展了對敵心理戰的嘗試,應該引起重視。以後再搞演習,心理戰應該成為政治機關的一項重要任務。 如此一來,范辰光還沒來得及狠狠收拾黃阿平,反過來還要表揚黃阿平,自然十分尷尬。他一直在琢磨拿黃阿平這個人怎麼辦,黃阿平及時地把轉業報告送到了他的辦公室。 范政委這才明白,黃阿平是去意已決,故意給他搗蛋呢。 然而僅僅過去了三個月,黃阿平又變老實了,按時上下班,認真學文件,處理工作上的問題再也不像過去那樣隨隨便便「無所謂」了,關於轉業的話題也不再提了。想必是他知道了他已經被師裡鄭政委看好,還有希望當政治處主任吧?如此看來,事關升降去留,這個時候他寫封匿名信,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反正他連轉業的準備都做了,即使提拔不成,但捎帶著再搗一次亂,出出范辰光和許京路的洋相,應該說是符合他的德行的。 二 劉尹波對范辰光說:「這封信不管是誰寫的,也不管情況是否屬實,都要絕對保密,僅限於你我知道,老杜那裡你掌握,團黨委其他同志那裡先不要說。你現在首先要解決的,是許京路同章新麗的關係,這還不僅是個男女作風問題,弄不好要惹大麻煩。」 范辰光咧嘴一笑:「有什麼大麻煩?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如果是真的,也是兩相情願的事,那個小章能為許京路把孩子打了,就說明這一點,新時代新風尚,結婚自由,離婚也自由,大不了讓許京路離婚再娶唄。」 劉尹波嚴肅地說:「老範你要注意,一個軍隊的中級幹部,一級黨委的一把手,能這樣不負責任地說話嗎?」 范辰光嘿嘿笑了一聲,說:「你劉副政委也是站著說話腰不疼。你是高高在上,想怎麼批評就怎麼批評,只要你們認為是問題,板子就敲到我們這些下級身上來了。我這樣說也不一定就不是辦法。」 劉尹波盯著范辰光那張闊大的嘴巴,很想臭駡他一通,但還是忍住了。 這幾年老范確實太牛了。266團在岑立昊離開這幾年,接二連三第開了幾個現場會,一個是「176」工程現場會,實際上就是後勤保障,從現場會展示的內容,表演項目,各種彙報材料的起草,乃至於現場會期間的交通協調,都是范辰光精心設計的。那次現場會使范辰光聲名大噪,被譽為「現場會專家」。後來集團軍又先後搞了營區建設現場會,安全防事故現場會,裝備管理現場會,訓練改革現場會,後三個現場會都是在88師266團舉辦的,無一例外都很成功,范辰光因之受到師長郭擷天的高度欣賞,郭師長數次力薦范辰光到師裡工作,擔任副政委或政治部主任,但因位置不缺,一直未能落實。而劉尹波作為四大金剛之末和他同期在團裡的同事,已經到師裡工作幾年了,范辰光的情緒裡面,也難免攙雜著對劉尹波個人的不滿。 劉尹波忍了一口氣,說:「老範你別胡扯了,我看……這件事情這樣處理吧……」說到此處,打住了,劉尹波揮了揮手,說:「算了算了,你也不用管了,還是我來處理吧。不過我可得說清楚,這件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要慎重。我要求你做的惟一的一件事,就是保密。倘若走漏半點風聲,那都是你有意洩漏的,一切後果自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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