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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第十二章

  一

  直到幾年以後,岑立昊還是沒有搞明白,為什麼一見到考夫特他就有了戒備心理,他就看著這個外表英俊的準將不順眼,而且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其實考夫特並沒有惹他。這算不算是狹隘的民族意識在作崇呢?

  F國YKT軍事學院基本指揮系裡除了九名中國留學生,還有很多外國留學生,這些人似乎都沒有考夫特那樣讓岑立昊格外留意和戒備。報道的第二天早操後,這些來自不同國家的將校級學員各人自選軍體科目,考夫特大約有四十五六歲的年紀,但表面年齡比實際年齡要輕。考夫特先是練了一會兒雙杠,再投擲一會兒鉛球,然後四下裡看看,招呼一名東亞學員練摔跤,這就引起了岑立昊的重視。考夫特人高馬大,肌肉發達,從緊身運動衣上仍然能夠看出隆起的胸大肌。那名叫巴達根的蒙古上校看起來比考夫特要年輕一點,也很壯實,但是同考夫特摔跤似乎很吃力,一個早晨摔了十跤,居然場場敗北,這就讓岑立昊心裡很不舒服,一方面替巴達根慚愧,簡直丟草原人民的臉,另一方面又覺得考夫特這狗日的太囂張,你把巴達根摔得鼻青臉腫,是摔給誰看呢,是摔給亞洲人看啊!岑立昊非常想登臺打擂,把考夫特撂翻他幾次,讓他四腳朝天或者嘴啃地,但是自我衡量了一下,雖然也是一米八零,但噸位不如考夫特,尤其是考夫特那一身牛踺子一樣暴凸的肉疙瘩,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近幾年發生的幾場局部戰爭表明,隨著高技術的運用,以知識經濟為基礎的信息時代已經撲面逼近,現代戰爭和未來戰爭,已經越來越立體化。衛星導航、隱身技術、精確制導、數字化部隊等聞所未聞的新概念已經在戰爭中廣泛運用,兩伊戰爭、英阿馬島戰爭和海灣戰爭等局部戰爭已經充分顯示,就陸軍地面作戰而言,過去的點式的遊擊戰、線式的陣地戰以及平面推進攻防戰,已經較少出現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縱深、無後方、三點襲擊隱形作戰,換言之,未來戰爭將不再是面對面的槍林彈雨和萬炮齊鳴,也不再是以溝對溝以壕對壕的攻防戰鬥,甚至有可能不再是陸海空立體強佔。戰爭的目的並不像過去那樣靠大面積摧毀和大量殺傷達到,而多是通過對敵方統治集團和重要軍事設施的毀滅性的打擊,迫使對手在政治、經濟、外交或其他某一方面做出投降姿態。或許海雨天風還沒有出現,戰爭已經結束了。

  為了迅速適應並迎頭趕上世界軍事變革,這一年從全軍選派了三十多名軍事留學生,作為高技術戰爭指揮人才,到軍事理論先進、軍事變革前沿的國家進修,其中到F國九名。

  YKT軍事學院的作息時間非常嚴格,課程安排得也很緊湊,內容有網絡信息、數字化戰場、戰爭動力學、聯合指揮、新概念兵力火器配系等十幾門課程。因為英語底子不厚,岑立昊的課聽得很吃力,跟同來的孔憲政等人交流,大家都有同感,都覺得似懂非懂,媽的,馬肥被騎,人瘦被欺,老子要是翅膀硬了,讓你們統統學中國話,別他媽的嘰嘰咕咕放洋屁,搞得這麼難懂。

  但鬱悶歸鬱悶,課還得聽,於是惡補英語。比起其他國家來的留學生,中國留學生就要多一倍辛苦。

  第一個休息日,學院組織留學生們觀光,去看馬紹爾古戰場遺址。大轎車駛出城市,進入鄉村,正跑得飛快,考夫特突然喊了起來,「Stop!Stop!」

  車停穩後,考夫特一頭竄下車去,飛快地向後跑了將近一百米,在水泥公路上像狗一樣東瞅西瞅嗅來嗅去,後來就彎下腰去,小心翼翼地從路邊的草叢裡找出一個東西,抓獲犯人一樣把它送到車上——攤在考夫特手心的是一團口香糖的包裝紙,上面寫著MadeinChina。

  車子重新啟動後,車上所有中國留學生的臉色都很難看。岑立昊和孔憲政、秦萬豎坐在最後一排,秦萬豎說,「這狗日的大洋馬,存心找我們中華民族的彆扭呢,欠搞!」

  岑立昊說,「我鬧不明白的是,我們中國人都坐在後面,考夫特坐在前面,這狗日的大洋馬莫非後腦勺長眼了不成?」

  秦萬豎說,「MadeinChina也不一定就是咱們中國人幹的,看這小子一臉神氣,一會兒停車找他理論理論去。」

  岑立昊說,「理論什麼,你看看這車上,還有誰能幹得出來?」

  孔憲政說,「真他媽差勁,三令五申,強調一百遍了,就是有人不注意,有損國格。」

  秦萬豎說,「就算是,這荒郊野外的,路邊雜草叢生,一張鳥口香糖紙也算不了什麼。大洋馬太作秀了。」

  岑立昊說,「看看,壞就壞在你這個想法。我倒是想起了一句話,除了自己,沒有誰能夠打倒自己。就算大洋馬作秀,就算大洋馬故意想出咱們的醜,可是醜偏偏是你自己出的,他簡直是守株待兔,你撞死活該。」

  秦萬豎說,「又是一個國際警察,這也不是他的國家,司機導遊都沒有他積極,找機會搞他一頓他就知道馬王爺長幾隻眼了。」

  岑立昊說,「你說他是國際警察,這就對了,第一說明他警惕性高,第二說明他反應敏捷,第三說明他原則性強鬥爭性強,要不怎麼是準將呢?我勸同志們還是小心一點好,這個大洋馬不是一般的大洋馬,也許以後戰場上見呢。那時候會是個什麼效果?也許在這裡的較量就能說明個大概,諸位不妨琢磨琢磨,如果是真打起來,面對這個大洋馬,同志們心裡有底嗎?」

  秦萬豎說,「就他那一根筋?我遊擊戰就把他搞定了。」

  孔憲政說,「話可不能這麼說,你怎麼就知道他不會打遊擊戰?這老小子不僅是個旅指揮官,還是個化學博士,計算機碩士,聽說還是個中國通。你老秦說普通話不一定比他好。」

  岑立昊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個中國通?」

  孔憲政笑笑說,「我的情報工作厲害吧?所以還要提醒大家注意,以後在背後用中國話罵人,搞得不好就被聽了去,那就尷尬了。」

  岑立昊說,「老孔你搞情報要深入,看看這小子有沒有什麼毛病,比如殘疾傳染病不良嗜好什麼的,想辦法讓他暴露醜惡面目。」

  孔憲政說,「殘疾傳染病都是不可能的,如果有就來不了YKT學院了,但是不良嗜好倒是難說,就是沒有,也可以培養出來嘛。」

  岑立昊笑道,「你老兄夠陰險的了。」

  孔憲政說,「我是兩手都抓,兩手都硬,對內要加強管理教育,對外要鎮壓反革命。」

  孔憲政是D軍區某二級部的副部長,也是中國駐F國大使館委派的留學生負責人,今天第一次出門就被考夫特抓了把柄,他尤為惱火。

  這次選派F國YKT軍事學院留學生,只有孔憲政、岑立昊、王學慎三個人是副師職幹部,其餘秦萬豎等六人皆為正團職幹部,而且除了秦萬豎,全是基層帶兵的團長。秦萬豎出國之前是D軍區的參謀,據說曾經給該軍區某首長當過警衛員,有了這層關係才被選送來的,再加上這傢伙說話辦事有點愣頭愣腦的,所以大家對他的看法略微有點別樣,但他知道孔憲政和岑立昊是留學生中的核心人物,因此總愛圍著這兩個人轉。

  說話間就到了馬紹爾古戰場遺址了。相傳中世紀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鏖戰,昆巴爾布率領的三萬入侵鐵騎在馬紹爾受到了衛國將軍奧列格率領的不足八千兵力的頑強抵抗,奧列格的軍隊多為步兵,兵器落後且物資供應匱乏,但奧列格善於激勵軍心,運用智慧,在十餘公里的正面上,構築溝壕,設以木樁絆索,以一部兵力誘敵進攻,隱蔽至溝壕內。昆巴爾布士氣正旺,掉以輕心,長驅直入,結果損失慘重,不得不退而防守,蓄勢待發。在第二次進攻中,奧列格指揮軍隊退至馬紹爾城堡一線死守,縱火燒毀昆巴爾布後方基地,造成昆軍混亂,昆巴爾布不得不放棄對馬紹爾的進攻,轉道波斯港方向。馬紹爾戰役創造了以少勝多以劣勝優的戰爭典範,同時也昭示著戰爭智慧的力量重要於武裝實力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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