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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協調組的幹部中,除了路科長、岑立昊和馬複江,多數是第一次到前線來。范辰光也是第一次,實事求是地說,他是有些緊張,他緊張的不僅是敵情,還有他的尷尬地位,這地位搞得不好會給他帶來災難。

  到達邊境的第一夜,半夜過去了,還有許多人在翻身,路金昆看了看表,已是淩晨一點多。他把岑立昊和馬複江捅了起來。

  進入戰區的第一個夜晚,潛伏哨的警惕性自然極高,所有的槍膛都是滿的,一觸即發。協調組的三名核心人物不敢走遠,便躲在鄉政府辦公樓的過道裡吸煙。

  路金昆說:「岑股長你說,師長怎麼把這麼一個騷包抽給咱們了,仗還沒打,他倒先給老子窩了一肚子晦氣。這小子張口師長閉口師長的,你說他會不會直接向師長打咱們的小報告?」

  岑立昊心裡想笑,但是沒有笑出來。路金昆如此疑鬼疑神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但要是細想起來,這疑惑又似乎有點道理,不然他就不是路科長了,偵察科長嘛,搞情報的。

  岑立昊說:「不可能。」

  馬複江說:「一般不會,這小子積極要求參戰,還寫了血書,是要借此機會達到轉幹的目的,他不會把自己搞臭的。」

  路金昆狐疑地問:「他既然想提幹,為什麼還鬧彆扭?」

  馬複江斷然結論:「因為他害怕。」

  岑立昊說,「話還不能這麼說,頭一遭參戰的人,心裡都有點虛,這是事實,但是范辰光這個人軍事素質和思想素質還是比較過硬的,真槍實彈,他還真不怕。」

  路金昆說,「你瞭解他?」

  岑立昊笑笑說,「太瞭解了,想當年266團有個四大金剛,不瞞二位,本人也是金剛之一,而范老兄在四大金剛中排名第一。」

  馬複江說,「我操,看不出來。」

  路金昆沉吟了一會兒說,「什麼金剛?我看關鍵時候不行。」

  岑立昊說,「現在他也是個老兵了,鍛煉少了,身體也胖了,戰術技術動作肯定是不行了,不能把他當個兵用。」

  路金昆說,「這小子太虛了,討嫌。」

  馬複江說,「他口口聲聲享受副連級待遇,就是怕把他弄到一線去。」

  路金昆猛吸一口煙,嘿嘿地笑出了聲:「那好,不出三天我就讓他享受副連級待遇,讓他帶領一個班出境滲透偵察。他以為是副連級幹部就不打仗啦?在前線,副連長跟尖兵是同一個詞兒。」

  岑立昊愣了一下,當即提出不同意見:「路科長,這樣恐怕不合適,他不是偵察兵出身……」

  路金昆擺了擺手說:「岑股長你放心,我自然不會拿我的部隊開玩笑的,不過我得首先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連一個兵的尾巴都捋不住,我還能指揮打仗嗎?」

  岑立昊本來還想爭辯,轉念一想,他和范辰光是一個團來的,而且還有個四大金剛的名分,說多了,就有搞小團體的嫌疑了,所以就沒有再爭下去。

  三

  天氣很好,一看就是行軍作戰的好天氣。

  當然也是足球賽的好天氣。碰巧82年世界盃足球賽英格蘭和烏拉圭隊的決賽就在這個上午舉行開幕式。小分隊的球迷們從收音機裡得知,大洋彼岸那所圍坐了成千上萬的綠茵上空也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於是乎,心情就燦爛了。

  當太陽從東邊的山坳裡躍起之後,飄蕩在山腰的氤氳立即被繽紛的彩色浸透了。山根處的芭蕉樹從夜色裡脫穎而出,肥嫩的葉子上滾動著透明的露珠,像是顆粒相串的微型太陽,在撲朔迷離的霞暈中閃爍著落地無聲。

  協調組進入戰區之後的第一次適應性演練開始了。

  吃早飯的時候,路金昆就幹部分工同岑立昊和馬複江以及偵察連和配屬的三個連隊幹部通氣。路金昆說:「岑股長你學過炮兵參謀業務,我們這個方向的炮兵協調我看就是你負責了。」

  岑立昊說:「沒問題。」

  出發之前,路金昆宣佈,由岑立昊帶領偵察連二排的兩個班前往月亮塘地區開設觀察所,攜帶四部電臺,兩部同前出分隊保持聯繫,兩部直通友軍炮兵營,協調指揮炮火支援。范辰光隨岑股長行動。

  為了檢驗見習軍官的實戰能力,這次演練行動的真實意圖除了路金昆和岑立昊和馬複江以外,任何人都不清楚。范辰光當然更是不明就裡,一看部隊集合起來,又聽說是前出偵察,讓他跟著岑立昊行動,立馬就急眼了,漲紅了臉嚷嚷:「我又不是偵察兵,讓我到前面去幹什麼?不是折騰我嗎?岑股長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路金昆陰沉著臉,還沒等岑立昊發話,便毫不客氣地訓斥范辰光說:「放肆!能跟領導這麼說話嗎?你不是偵察兵不錯,步兵總當過吧?你不是說過你三大技術在266團都是都是一流的嗎?岑股長也沒有當過偵察兵,他不也照樣去嗎?你不到前面去怎麼掌握第一手材料,怎麼寫報道呢?你既然參加了這支隊伍,就得服從命令聽指揮。這是命令,懂嗎?」

  范辰光傻乎乎地看著路金昆,滿腔怨恨卻又不敢發作,只好向岑立昊再次求援:「岑股長你看我這一身橫肉,上了戰場人家還當我是師長旅長呢,一旦有了情況,你們撩起長腿就撤個球了,我這百十公斤可怎麼辦啦?」

  岑立昊說:「這樣吧,你跟著我,只要我活著,就保證你的安全。」

  站在一旁的馬複江聲音很沖地問:「范辰光你在扯什麼淡?你到底還是不是吃軍糧的?」

  范辰光橫了馬複江一眼,眼皮一耷拉回敬了一句:「明擺著是整我的,我不去。」

  馬複江笑了,皮笑肉不笑:「你不去那你到哪裡去?沒看見部隊都撒出去了嗎?只留了一個班看家,要是真的打起來了,這個班就得到七號口子打救援,那恐怕才是一場惡戰。岑股長是去開設觀察所,他的那個方向相對敵情少些,讓你跟著去,其實是為你著想。你去不去?」

  岑立昊沒有想到范辰光會是這樣的表現,他昨天還認為范辰光關鍵時刻不會拉稀,今天范辰光就以實際行動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什麼四大金剛?簡直給266團丟臉。岑立昊走到范辰光的身邊,一掌拍在范辰光的肩膀上,並暗示性地捏了一下說,「老範,跟我走!」

  那一捏,就把范辰光捏矮下去兩釐米,當年在劉尹波婚宴上范辰光對岑立昊的鬥爭,幾年後在這微妙的一捏中,輸贏又有了新的詮釋。

  范辰光緊緊地盯著岑立昊眼睛,又想了想,終於下了決心,很悲壯地一拍胸膛說:「那好,岑股長你是我的直接領導,我聽你的。不過有一點我得說明,我姓範的不是怕死鬼,但是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如果發生什麼意外,有些人恐怕回去不好交代。」

  路金昆和馬複江相視一笑,笑得岑立昊很不舒服。岑立昊說:「老範,別再多說了,在這裡聽我的。」

  然後交待一個叫萬至於的士兵背上他在路上買的進口大功率收音機,率先出發了。收音機是準備聽球賽的。

  范辰光這才停止磨蹭,視死如歸地跟了上去。

  上午十點多鐘,岑立昊的人馬到達了指定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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