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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等待心愛的人,是幸福的,心愛的人遲遲沒來,是苦澀的,但在苦澀中等待又有一種別樣的幸福。

  有天晚上他同蘇寧波通了一次電話,彙報了他為他們準備的新居,並說等她來了,一定會把它佈置成一個溫馨的小窩,有了她,她就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了,只要不打仗,他會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她的身上,她畫畫,他給她做飯洗衣買畫布。

  蘇寧波在電話那頭清脆地笑說,「天啦,那用不了多長時間,你還得洗尿布呢。」

  他哈哈大笑說,「只要能夠擴大戰果,我還怕打掃戰場嗎?」

  蘇寧波說,「那還了得啊,讓我們的準將當保姆,那是對祖國人民的犯罪,對中華民族的前途命運開玩笑。」

  但是蘇寧波仍然說她暫時來不了,面試合格了,她剛剛上班,這個時候不好請假。

  放下電話,岑立昊心想,情況還是不對啊,難道敵人打進了內部?

  四

  岑立昊當上作戰股長不久,劉尹波升任二營副教導員。四大金剛裡現在就這二人在266團當幹部,不比也是個比,職務升遷不能全部說明問題,但也不是一點問題不能說明。從1979年年底之後,這幾年劉尹波和岑立昊幾乎是你追我趕,先是劉尹波當了副指導員,岑立昊是排長,然後岑立昊一步到位當了連長,劉尹波剛剛由副轉正,岑立昊便去上學,回來就當了作戰股長,而且風頭正健,這多少讓劉尹波有點心裡不是滋味。

  有一點岑立昊比不上劉尹波,那就是婚姻。劉尹波在政治學院上學期間認識了本軍通信團的幹事李蓁,因為來自一個部隊,多了一些交往,漸漸就有了好感。李蓁長相差了點,瓦刀臉型,胳膊也略顯長了點,而且是單眼皮。劉尹波再三論證,覺得瓦刀臉沒有什麼不好,胳膊長點也不礙事,老話說男人三件寶,醜妻薄田破棉襖。當然這是說的過去,醜妻沒有人打主意,可以避免第三者插足;薄田也沒有人打主意,地主看不上;至於破棉襖,連小偷都不願意偷。雖說現在這個說法不時尚了,但是,還有可以借鑒之處。人啊,要有個平常心,女人再漂亮,也還得老,漂亮的女人老了就像曬乾了的蘋果,除了皺皮就沒肉了。而不漂亮的女人則像臭豆腐,越吃越香,而且經久耐品。

  李蓁為人挺厚道,學習也很用功,在班裡裡女同志數她年齡大,但她一點兒也不自卑,學習認真得像小學生。再有就是聽話,劉尹波很看重聽話這一條,再好的老婆,如果倔頭倔腦,或倚仗家庭背景,或依仗自身條件,對男人頤指氣使,對家庭挑三揀四,娶老婆娶了個母夜叉,那就是作繭自縛了。

  從政治學院畢業之後,劉尹波和李蓁就結婚了,李蓁比劉尹波大兩歲,對於自身條件頗有自知之明,擔心夜長夢多,索性把生米做成熟飯就踏實了。

  劉尹波結婚是旅行結婚,回來後岑立昊知道了,扛了兩箱啤酒過去祝賀。劉尹波說,「虧你想得出來,就不能買點高檔的東西,不說送收錄機了,至少也得送個床罩吧。兩箱啤酒才二十塊錢。」

  岑立昊說,「我這是替你著想,不是說啤酒是液體麵包,喝多了長肚子嗎?你們要是打了提前量,李幹事的肚子大了,就說喝岑立昊的啤酒喝的。」

  劉尹波一拳擂在岑立昊的屁股上,放屁!想想又覺得不對,說,「你狗日的佔便宜無孔不入,我老婆肚子大了是我加的班,你的啤酒不沾邊。」

  晚上劉尹波在彰河橋頭請了一桌客,計劃來賓的時候,首先就提到了四大金剛。岑立昊不屑地說,「什麼四大金剛,還桃園三結義呢。以後不要再說四大金剛了,四大金剛八大金剛的,像小集團。」

  劉尹波說,「四大金剛可是鐘副師長認可的,訓練標兵嘛,作為一種榮譽稱號,我看沒什麼不好。」

  岑立昊這幾天情緒不好,因為蘇寧波老是支支吾吾不願意到彰河市來,現在看見劉尹波結婚了,家庭生活氣息弄得很濃,心裡有些不是味道。一時半會打起精神來祝賀一下可以,一個晚上強作歡顏就太累了。可是他又不能拒絕,人家請他喝喜酒,面子自然掃不得。

  另外,他也不想跟范辰光在一個桌上吃飯,這小子自從當了報道組代理組長後,上竄下跳地抓典型樹典型,連篇累牘的報道好人好事,但大部分都是軍民共建、兩用人才、政治工作春風化雨、思想保障重中之重之類的,全是宣揚政治工作的,在他的筆下,266團成了播種機,成了宣傳隊,惟獨不是戰鬥隊了。當然,這兩年軍事訓練是沒有什麼突出成果,和平時期是養兵時期,可你也要看到還有用兵一時的時候啊,部隊是要打仗的,一天到晚鼓吹給地方挖湖修路修車理髮幹什麼?簡直有失體統。他是作戰股長,實際上就是全團軍事訓練的計劃的直接制定者。范辰光對於軍事學術研究和訓練創新視而不見,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但這桌飯是劉尹波請的,他也不好說什麼,心想且耐著性子先參加,對脾氣了多喝幾杯,不痛快了腿一撩走他娘的。

  五

  晚上被劉尹波請來的,不光有四大金剛原班人馬,還多出了個周曉曾和韓宇戈。周曉曾現在是北郊區橋頭辦事處的副主任,也是范辰光的好朋友,因為范辰光最近老往他岳父家裡跑,雖說真實目的是去跟馬新粘乎,但打的是找周曉曾的旗號。周曉曾還是翟岩堂復員後的工作介紹人,聽翟岩堂說要喝劉尹波的喜酒,主動參加了,屬￿非請自到。韓宇戈現在在五連當副連長,屬￿劉尹波的部下,跟劉尹波的關係不錯,聽說今晚四大金剛聚會,也是主動來的,說是來搞服務。

  人到齊之後,大家親親熱熱,都說不容易,雖然說在一個城市,多數還在一個部隊,但是像這樣的聚會,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感謝劉副教導員及時地娶了老婆。

  然後就杯盞交錯,你來我往,大碗喝酒。不過喝的是啤酒,醉意上來的慢,需要不斷地上廁所。

  一邊喝酒,一邊緬懷往事,老友重逢,情深意長,充分開展表揚與自我表揚,充分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充分開展吹捧與自我吹捧。

  周曉曾說,「1978年5月3日,我和我岳父他們去告了你們團一狀,沒想到把假金剛告吹了,新金剛誕生了。你們這幾個人在彰河橋頭人民的心目中,很有影響。特別是最近的彰河疏浚和人民公園軍民湖工程,部隊立了大功。老百姓也不知道是那個部隊的,都傳說是四大金剛部隊的。」

  范辰光說,「咱們團原來有四大金剛,老翟復員了,我覺得韓宇戈不錯,可以補充進來。」

  韓宇戈謙虛地說,「唉,這件事情不提為好,屬雞屎的,不挑不臭。再說,我那個假金剛要是混進革命隊伍,有損你們真四大金剛的光輝形象。輩分也差一點。」

  范辰光說,「我還有個想法,現在不都是講品牌嗎?什麼叫品牌,典型就是品牌。我們266團的四大金剛這個品牌不能丟。我們幾個是老同志了,老劉當了副教導員,老岑當了作戰股長。老翟到了地方,現在也幹車間主任了。我雖然進步慢點,但不謙虛地說,在彰河市新聞界,也是知名人物。當然我們不能吃老本,還要培養新的四大金剛,讓四大金剛精神代代相傳。」

  岑立昊聽著二人說話,差點兒沒有笑出聲來。心想,這個老範,念念不忘四大金剛這塊招牌,不知道給自己臉上貼了多少金。你一個志願兵,還老是跟我們相提並論,不合適嘛。你聽他那口氣,簡直像是團長政委在做報告,培養這個精神那個精神,那是你考慮的問題嗎?

  周曉曾說,「我是地方幹部,不懂你們部隊的事情,但我覺得小范的思路是對的。抓工作要突出重點,不能眉毛鬍子一把抓,抓住一點,就可以帶動一線,一線動了,面上也就動了。」

  翟岩堂說,「老範的宣傳力度很大,市電視臺和省報都報道了,我看了特別親切。」

  岑立昊這晚本來不想多講話,但幾碗啤酒下去,就有些身不由己,沒防著一句話就衝口而出:「哈哈,同志們說得好啊,我也說一句:范辰光同志不是人。」

  一言既出,舉座茫然。范辰光眼一瞪說,「老岑你是什麼意思?」

  岑立昊搖頭晃腦,作半醉狀,皮笑肉不笑地說,「范辰光同志不是人,是神。」

  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說老岑還是那德性,愛捉弄人,便問,「為什麼是神?」

  岑立昊說,「他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把死的說成活的,把小的說成大的,把方的說成圓的,你說他是神不是神?」

  范辰光知道岑立昊是挖苦他,但又不好發作。岑立昊傲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打個卵子球他連裁判都敢砸。而且他現在當著作戰股長,盛氣淩人,跟他較勁就是自找麻煩。

  劉尹波覺得今晚岑立昊好像跟這個場合有點不融洽,想說他兩句,但考慮兩個人的關係微妙,就沒說。好在大家都是戰友,開幾句玩笑,輕了重了也是無所謂的事。

  范辰光到了滿滿兩大碗啤酒,雙手送到岑立昊面前說,「老岑,我不認為你這話是貶低我。敲鑼賣糖,各幹一行。你這幾年一路青雲直上,我也得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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